老子的“妈妈”，就是“道”。不过说到这个“妈妈”的长相，老子的回答，估计很难令你满意。
壹
读完《老子》，最让人郁闷的地方，就是对于老子的这个“妈”，我们是完全没办法获得一个清晰的印象。要说老子本人对此应该早有预感，所以一上来就老实交代：要是能说得清楚，那就不是我妈了！
《老子》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易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是《老子》的第一章，也是非常著名的一章。这一章含义非常丰富幽深，今天我们只讨论最为大家熟悉的这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可道”的第一个 “道”，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首先可以理解为：这是老子在形容他找到的这个“妈妈”的长相；其次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老子指的是主导这个世界运转的最高法则。就第一个角度而言，老子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妈的长相是可以具体形容的话，那就不是真正的我妈；如果可以用一个名字来给我妈命名的话，那绝对不是我妈的真名。大家听着是不是有点犯晕？别急，为了把这件事说明白点儿，老子在自己的书里还是有补充说明的。
贰
《老子》第十四章（节选）：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徼，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这一章可以说是《老子》这本书里，老子关于他“妈妈”长啥样最集中的一段描述。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的这个妈，是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到，摸也摸不着，总之，就是个浑沦一体的存在。而且你说她是个存在吧，她又没有一个具象的形象，完全无法描述。大家听了老子这样的描述是不是有点郁闷？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嘛。但人家老子可不管这么多，接下来在很多章节又说了很多这种让人一头雾水的话。比如第21章，老子又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然后在25章，又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这些话总结起来大概都和刚才说到的差不多，就是老子这个“妈”，在天地出现之前就存在了，而且一直都很活跃，但与此同时，人家又是一个若有若无、混混沌沌的存在，无法形容，无法捉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最后老子干脆直接说：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意思就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勉强给她取个名字叫做“道”。看看，连我们非常熟悉的“道”这个字，都是老子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想出来的，感觉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叁
估计我上面这番解读，能把一些治学严谨的朋友给气死，因为确实太过粗糙简陋了。那好，先做个改正。从现在起，我不再妈妈来妈妈去的了，而一律使用老子勉强起的这个名字—道。然后我也要申辩一下，我这么发挥，其中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因为对道体的描述，向来是《老子》书中最为晦涩难懂的部分，既不好理解，更难以讲授。普通人一看，要么立马望而却步，要么顿时了无兴趣。我以为，这也是《老子》一直这么小众的一个重要原因。但相信深入研究《老子》的朋友都明白，恰恰在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中，蕴藏着老子思想的精华，不能简单放过，更不能避而不提。怎么办？之前我已经提到，我分享《老子》的目的不是搞学术研究，而是想让更多的人感受和喜欢《老子》。所以我想到的办法就是：关于老子对道体的描述，就解读到这么一个非常浅层的程度，有兴趣地朋友，可以再去做深入地研究；没兴趣的朋友，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往下理解，对我们以后要讲的，应该不构成什么妨碍。
肆
为什么老子要一再强调“道”无法形容，无法描述？这里面其实有老子的深意。因为任何描述一旦具象化了，也就带有了难以突破的边界和局限。比如我说这个女孩看上去好美，那你绝对不会认为我看到的是“如花”；再比如我说这个音乐听起来很激烈，那你绝对不会认为我是在听赵雷演唱的《成都》。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味觉、触觉，一旦有了具象的描述，也就意味着它只能是什么，而不会是什么，但这恰恰是老子在描述“道”的时候，极力想避免的地方。所以老子就用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词儿，还有大量的否定语，来描述他心中的“道”，不能不说，老人家真的是用心良苦！
伍
还有一件大家应该知道的事情是，中国古代没有“哲学”，只有“道学”。所谓哲学，不过是一个来自西方文化，并由日本翻译后直接借用过来的词汇。按照西方世界对“哲学”这门学问的理解，至少要有对“终极存在”的追问，才称得上是哲学。那可以说，在先秦诸子里面，对终极存在（比如宇宙起源）做出完整体系回答的，只有老子一人。而所谓完整体系，就包括上面那些对道体的描述。也正因为此，所以在近现代很多哲学家思想家看来，先秦诸子里面可以称之为“哲学家”的，只有老子一人。即便如孔子，你可以说他是一个伦理学家、教育家、文化人等等，但不能称之为一个哲学家。因为夫子很务实，并没有对所谓的“终极存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声明一下，我并没有贬低孔子的意思，因为“务实”和“务虚”，并没有简单的高下之分。我只是想强调，现代的我们，真的低估了老子思想的价值和意义。
陆
对“道”的描述和理解，是老子思想体系的一个基础。老子对世道人心的透彻认识，都是从这个基础上出发的，所以我们对《老子》思想的探寻，也要从这里开始。在避重就轻地绕过对道体的描述后，接下来我们就进入老子的“义理”世界。这以后，我们可不能再这么行色匆匆、浮光掠影了。
下期预告：不可说：无声胜有声
语言文字是有局限性的，它无法抵达人心的最幽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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