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窝

当孩子们在床上地上沙发上，用枕头被子沙发垫搭起他们的“家”的时候，当他们出出入入在他们的“家”里“家”外极认真地过家家的时候，我会想起小时候我的“家”，我的窝，我的草窝窝。

记得很小的时候，在长春，部队的大院里养了好多军马，有几个高高的大草垛，我们放学后都喜欢去那里玩，特别是冬天。我们在大草垛下面掏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四通八达，像是地道，我们就在大草垛的里里外外不知疲倦地上串下跳；或者高喊着革命口号玩英勇就义，从大草垛上，头冲下栽下来；或躲在草洞里热热闹闹地过家家。男孩女孩都有，而且十分认真。

迁到重庆北碚以后，部队不再养马，于是也就不再有大草垛的存在，草洞也就永远地成为了过去。不过，孩子们总是有无限的创造力，只要是想做的事，就一定有辙。草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草窝。

我们的孩提时代，是我们能够同大自然充分接触的时代。那个时候除了三转一响（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家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了，更没有可供孩子们消遣的玩意儿。所以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就去外面疯，到处搭草窝，或兄弟姐妹一起，或与其他朋友结伴。

我的草窝是在离我家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突兀的小山，叫火烧寨，山顶上长满了柏树，树间杂草丛生，野花盛开。由于火烧寨比较陡峭，侧面也长满了各种乔木，灌木和藤蔓。有些地方需要攀藤而上，所以除了孩子们放野，大人们很少有去那里一游的闲心。

火烧寨的一面靠着西南师范学院的院墙，另一面是部队学员的的营房。在营房与火烧寨之间方圆两公里的土地上，有一片桔柑树林，每到夏季，果实累累，橘香四溢。站在火烧寨上往下看，金灿灿一片，尤其是出太阳的时候。

我的草窝极为隐秘，在火烧寨的一个岩壁上，是一个只能容下两个人的小岩洞，需要顺着树藤爬上去，是我和朋友王国坚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收拾出来的。洞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和桉树叶，所以桉树的香味很浓。

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窝，我看这话是对的。在自己的窝里可以获得最大的自由和安慰。记得有一次跟贺丽王雪军她们在山坡上挖茅草根吃，不小心把暖瓶打碎了，妈妈生气一打我，我就跑了，跑到火烧寨的草窝里趴着，看山下大片正在渐渐变黄的橘树林和天上淡淡的云，用大自然来安抚自己郁闷的心。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王国坚就直奔广柑林，想摘几个广柑去自己的窝里吃。不想正遇见两个影子也在偷偷摸摸地摘广柑。我们想看个究竟，于是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个影子树上树下地摘了几个广柑之后径直走到山脚下，并沿着一条杂草丛生只有山羊和野兔才能识别的小路，弯弯曲曲，一直走到神秘谷一片茂密的茅草丛中。我一看，哟，草窝！再一看，咦，这不是王雪军和她妹妹王雪莹吗？好啊，女孩子也兴偷广柑的，还敢跑到神秘谷来搭草窝。我心里念着，便扭头想要离开。没想到王国坚突然神经质“哎”地喊了一声，把我和王雪军她们都吓了一跳。

“谁？”王雪军姐俩惊恐地问。我也转过身子隔着几根茅草看着她们，心里倒生了几分胆怯。

“哈哈，是你们呀，叶子弟弟。”雪军像是松了口气，转而神秘地问：“你们也来偷广柑呀？”

“你才偷呢! 我们是……“ 王国坚想要狡辩，被我拉了一把制止了。我拨开高高的茅草叶子往前走了几步，说：“我看见你们的草窝了”， 同时用目光指着她们背后茂密的茅草丛。她俩也回头看了看，没有否认。我接着说: “挺神秘的哈，那么深的草。”

雪军抬头往四周看了看，问：“你们的草窝也在这儿？”

我说：“是，就在那儿。”并用手指了指稍远处的山腰。

“山上呀？”雪军抬头望着山上问。我告诉她是在半山腰上，是个小山洞。

听说是山洞，两姐妹就稀奇的想去看看。我说不行，你们爬不上去，就算上去了，也进不去，洞太小，装不下四个人。我说还是先看看你们这个大茅草窝吧。两姐妹很随和，欣然同意了。

我们进了她们的草窝，里面很宽敞，横竖都能躺得下四五个人，除了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以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顶棚。高高的茅草遮住了周围的世界。期间夹杂着打破碗花花，粉色的花瓣和淡淡的花香引来了几只勤劳的蜜蜂。云雀在我们的上空边唱边垂直地飞，飞得很高很高后又一头栽下来，就好像是在故意为我们表演节目一样。我们坐在草窝里，一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剥广柑的皮，一边说着感兴趣的事儿。

打破碗花花

夏季的野外，传来阵阵的花香草香和橘树的幽幽香气。我们在草窝里一边吃着尚未成熟的很酸的广柑，一边谈论着各种不同的草窝。我说我和王国坚的草窝需要攀藤才能上去，雪军说雅丽姐姐她们的草窝也是一个需要扯着树藤才能上去的草窝；雪军说雅丽姐姐她们的草窝是在弯弯的迎春花的树下，我说小民他们的也是在开满半坡的金灿灿的迎春花里；我说小民的草窝是用偷来的学员铺床的草垫子围起来的，雪军说李丽她们的草窝也是用那些草垫子和稻草做成的，而且还得对暗号才放绳子让你爬上去，还说贺小丽姐妹几个人的草窝是用树枝支起来的，风雨飘摇的，等等。结果，原来认为保密的草窝，在娃娃群里一个个都没有秘密而言。要说秘密，那只是孩子与家长之间的事情。

云雀

那一年我十一岁，不会说也不会写什么。可是后来上中学学作文，想起小时候的这一段故事，居然写过这样一首不像诗的诗：

日记里

那一段呼啸的小路

吹着神秘谷

不朽的魔笛

开辟鸿蒙的第一个情种

已于生命的伊甸园

醉成

风风雨雨的化石

火烧寨

悠悠扬扬的回忆

拾起故乡

橘树下的童趣

用草窝窝构思的情节

吹醒了少女

明眸中的

空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