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再无睡意。昨日与父亲通话，才知去年冬天村子里与父亲年龄相仿的老人相继走了好几个，包括我本家的七爷爷。
父亲自幼比他们体弱，生命的旅程却超越了他们，我自是欣慰。自打我上大学，我就经历了父亲一次又一次的看病住院。母亲也有过几次，但陪着父亲看病几乎成了生活的常态。我曾经很多次在梦中梦到父亲离世，自己痛哭着醒来。
这么多年，尽管我不能时常陪在父母身边，但我自认尽到了为人子女的责任。平日里的嘘寒问暖、物质上的频繁给予，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难事。难的是，与父母做心灵交流，在父母床前侍奉。
父亲和母亲
母亲自幼家贫，目不识丁，虽是勤劳，思想和言语却与我格格不入。村妇的诸多不好有时在她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理解我的母亲，不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尽管她仍然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大姑娘几个月的时候，母亲得了子宫肌瘤，手术后却引发静脉炎，一条腿肿得不能行走，我丢下孩子，陪母亲县城和省城住了一个月医院。白天给母亲看液体取药买饭，晚上和母亲同挤一个病床。我遵照医生吩咐一次次给母亲擦拭下身，母亲很是难为情。推着轮椅在山大一院走很长一段路，陪母亲做检查，母亲特别不习惯。但母亲又像个孩子般离不开我，一会儿看不到我的人影，便着急问同房的病友，生怕我走失在省城的街上。那年我二十六岁。
父亲最早一次住院是在我上大二时，叔家二哥车祸身亡，父亲连续四十多天各地奔跑，为二哥追截逃逸车辆并处理事故，再加上忧伤颇重，最后病倒在医院。二十多年过去了，在医院见到父亲的情形仍历历在目。父亲虚弱地躺在床上，说着胡话，出院时连上车的力气都没有，大弟弟把父亲背上了车。
成家后，陪父亲看病住院便成了常事。最凶险的一次，是父亲溃疡性结肠炎发作。当时正值元旦假期，我与老公正在太原游玩。一个电话打来，父亲便血不止。我们便匆忙往回赶。整整一天，县城医院都未能为父亲减轻腹痛止住便血。于是，连夜赶往忻州地区医院。走到原平地段，却是大雾弥漫。大弟弟开车，小心驶过，父亲一路痛苦不堪。到得医院，吉人天佑，顺利入院，未耽误片刻。兄弟情深，三叔一路陪伴，走时流泪嘱咐我们。
做肠镜检查，父亲痛得没有做完，住院一个星期，便血倒也止住了，医生开了一堆药，让回家静养。母亲的精心照顾、父亲的谨慎保养（一切刺激肠胃难消化的食物都拒绝），后来有七八年此病未犯过。
再犯那年，不便血，只是腹痛难忍，却逢奶奶病逝，小弟弟结婚，我怀孕。县城医院照例没有办法医治，到省人民医院做肠镜，切除了十四个息肉和一个管状型腺瘤。之后，由每年两次复查到每年一次再到两年一次，如今似乎好了，父亲不再忌口了。
这些年，还陪着父亲到大同做过胆结石手术，手术前一天，和大弟弟陪同父亲转了转云岗石窟，手术后，和大弟弟日夜轮流照顾父亲；也陪着父亲在山大一院检查过心脑血管，父亲因为长期失眠，导致心脑血管供血不足，虚弱无力，行走都靠我搀着，医生看着严重，未作检查便给开了苖药银丹心泰滴丸，父亲含上后，症状便减轻了许多。这个药如今还在喝。
做动态心电图时，需要记录病人各种状态。和大弟弟陪伴父亲太原动物园看了看，我边走边在本子上记录：上坡时间、下坡时间、走平路时间、休息时间……连晚上上厕所时间也记录在册。
前年父亲又得了肺气肿和肺心病，在县城住了好几次医院，一住就是十几天，我是医院学校两头跑。初次用药，药物起反应，回到家又返回医院。出院前，我给买了台制氧机，嘱咐每天吸上一会儿，父亲忙时就顾不下了。去年夏天住院检查，症状比前年减轻了许多。去年秋天大弟弟车祸伤了腰，卧床两个月，弟媳照看两个孩子，大弟弟便回村养着，全靠我父母照顾，直至他痊愈。
奶奶活着就时常和我说，父亲从小就身子弱，他前边已经有两个哥哥夭折了，为了好养活，就给父亲找了个会开卦算命的干爹，听我干爷爷的吩咐，把父亲拴在屋檩上拴了几天，所以起名叫“眉岭”。
干爷爷和干奶奶后来跟着女儿去了包头，我在五岁时还随着父亲去包头探望干爷爷，在干爷爷家住了半个月。父亲给干爷爷订做了一副棺木，只可惜干爷爷火化在了包头。
父亲是仁义之人，又待人温和，我喜欢与父亲谈话。他没有教给过我很多大道理，但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父亲是长子，家里的一切事务全靠父亲张罗。爷爷老实本分，叔叔们又言少木讷，一大家的主心骨就是父亲。尽管父亲常年是病人，但家族里的事还是父亲说了算。
叔叔们和姑姑们都敬重父亲，小辈们更是如此。奶奶生前最怕的就是父亲走在她的前头，托爷爷奶奶荫佑，父亲的身体竟然比前几年康健了许多。
父亲是最疼我的，我对父亲的爱也最深。每每父亲住院，我不在跟前侍奉，便愧疚在心。所以，这么多年，对待父母，我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做我该做的事，从不纠结，从不抱怨。唯有这样，才能在父母百年之后，不悔过当初。
父亲和母亲
人生在世，最难担当的便是责任。你有多少种身份，你就肩负着多少份责任。而这许多的责任中，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为人子女的责任是你这一辈子都推脱不掉的。勇于担当，你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人生很短，当你走到尽头时，你敢问自己一声：责任，我担当了吗？担当的人生才是无悔的人生！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无愧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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