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苹果

网络图片

在那艰涩的岁月里，贫穷一直困扰着梨花村。人们舍不得买水果，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栽上几棵梨树。春天，一串串雪白的梨花在枝头盛开，盛满了院子，在春天里铺开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夏天，梨还没有成熟，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开始品尝酸涩的岁月里酸涩的梨，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可是麦芽不爱吃梨，她只爱吃苹果。麦芽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那圆圆的脑袋像苹果，她那红红的脸蛋像红苹果。

三妮家院子里不仅有梨树，还有一棵苹果树。苹果还是青色的时候，三妮就把青色的苹果摘下，在孩子群里显摆着，像拿着一个新奇的玩具。她上扬着下巴，眼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样子微微得意。

孩子们似乎闻见了苹果的酸甜味道，酸味在口腔里翻腾着，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三妮显摆够了，便想出了新主意。

“麦芽，你想吃吗？”三妮问麦芽，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麦芽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最爱吃苹果的孩子。

麦芽非常欣喜，幸运居然砸到了她。她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她使劲地点了点头，生怕三妮会后悔。

“那你给虾头亲一口，我就给你！”三妮子提出这个要求时，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虾头是村里最脏的孩子，他常年流鼻涕，他的脸从来没有干净过。

虾头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很期待这一刻。虾头喜欢麦芽那圆圆的，红红的脸蛋。他知道亲吻代表喜欢的意思，他多么渴望让麦芽知道他喜欢她。可麦芽喜欢石头，总跟在石头后面，石头哥，石头哥地叫着，石头也喜欢麦芽，他喜欢麦芽跟在他后面，红苹果一样的妹妹。

三妮也喜欢石头，可石头不喜欢三妮，不喜欢她那股傲气，只要三妮在，他便会离开，所以三妮在分苹果时，石头不在。

麦芽看了一眼虾头，又看了一眼三妮手中的苹果，她嫌弃虾头的鼻沟留着鼻涕干涸的痕迹，可那只苹果又在驱使着她，仿佛在说：就亲一下，没事的，又不疼也不痒，你就可以得到我了。

哄堂大笑之后，孩子们又变得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好吧！就一下！”麦芽犹豫一下之后，同意了，她对虾头说。麦芽实在不想看虾头那张脏兮兮的脸，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数秒后，啪的一声，麦苗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推搡得踉跄了一下，脸上泛起了红印，她想：被人亲一下咋么这么疼！她哎呀的一声，用手捂住脸，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那群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麦芽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要打我？”

父亲的眉头紧锁，怒火涨红了他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麦芽，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贱”。“啪”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转身就走了。

天真的麦芽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似乎看到父亲的爱也正也离远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还不能理解父亲所说的“贱”是什么意思，她在大人的口中也听过这个字眼，可她一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字眼，让人蒙羞的字。

父亲不仅让麦芽失去得到苹果的机会，还打了一个耳光，那个贱字也一直在她的脑门上盘旋着。此后，那群孩子见了她就笑话她，这笔账她算在了父亲的身上，是父亲让她蒙上了这份羞辱，她恨父亲。从那以后麦芽与父亲之间像隔着一条冰河，冷冰冰的河，又宽又深。

有一天，父亲去几十里外的城里亲戚家出礼，直到晚饭时还没有回来。母亲把饭菜热了又热，一遍又一遍地跑向村口的小路上张望。

深夜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守着一支蜡烛时而发呆，时而在屋里踱步。麦芽也开始不安，她恨父亲，为什么也开始担忧起来？难道是母亲的不安传染了她？她默不作声地紧跟着母亲。

母亲突然问道，“麦芽，你是不是还生爸爸的气？”

麦芽不吭声。

母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长了这么大，他从来舍不得打你一下，可是那天，爸爸打了你一个巴掌，你知道他心里多难过吗？这比打了他自己还要疼。你爸爸是老实人，不会说话。你知道吗，其实他是在保护你，为你好，你一定要记住，女孩要懂得自尊自爱。”

麦芽流泪了！她像父亲一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有些倔强的个性。其实她后来也明白了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与父亲共同解开这个结，她在堵这一口气，她觉得父亲应该好好说，不该打他，她觉得父亲就该给她道歉。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去睡吧，我再等等！

麦芽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父亲究竟为什么这么迟还没有回家？难道出什么事了吗？她不敢再想下去，可又不自主地想。她想起了父亲带她去河边捉鱼，想到父亲爬树为她摘桑葚，想到父亲为她买的蝴蝶结……

门响了，母亲赶紧迎上去，“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是父亲回来了。

“没赶上最后一班车，腿走回来的。”父亲的声音很疲惫。

“腿走回来的？”母亲很惊讶，去城里坐车得两个小时，这步行得多久？母亲想象不出来。

“快，给我倒盆水，快渴死了！”父亲的声音很沙哑，嘴唇已经干得开裂了，血已经在他的唇上干涸，凝结成黑色的血块。

母亲端来一碗温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没有车你就明天回来好了，瞧，这累的。”

“我不是怕你们娘俩在家担心嘛！”父亲一口气喝完了一碗水，才说话，“麦芽睡了吧！”

“睡了！我给你热饭去！”母亲说。

父亲轻手轻脚地走进麦芽的房间。麦芽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其实她听见父亲声音那一刻心里很激动，她多想给父亲一个拥抱，可她还是无法说服倔强的自己，她依旧躺在床上。

父亲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苹果。这个苹果是亲戚给父亲路上吃的，可父亲舍不得吃，他要留给女儿，因为女儿爱吃苹果。他想起打女儿的那一个巴掌，他就愧疚不已，一直责备自己不能给女儿富裕的生活。

在步行的七个小时里，他一直把这个苹果揣在怀里，像苛护着女儿一样小心。在他渴得难受时，他就掏出苹果闻一闻，酸甜的味道促使他的口中生出唾液，温润着他干涸的喉咙，眼里似乎看到了女儿红苹果一样的笑脸，正在等他回家。

红苹果像麦芽的脸蛋一样光滑，红润。父亲将红苹果放在了麦芽的枕边，还留有父亲温热的体温和特有的烟草味。

父亲在麦芽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麦芽的眼角溢出了幸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