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罐子

会间接性发作地，感觉自己像是个巨大的罐子，装满了秘密，满得马上能涌出来了。每每发作的时候，这感觉逼真到，我甚至能体会到它们在狭小空间里的憋屈和急于破蛹而出的渴望。

我一直以为，秘密就像罐子里的山果，只要遮住了盖子，它们就可以永不见天日不去祸害别人伤害自己。可是其实它们在罐子里腐烂掉后会长出一条条蠕动的虫，一下下蛀开罐子底部，布满整个心底，密密麻麻，只有向上伸展看见太阳的渴望。反而当初想用来困住它们的罐子成了它们肆虐的地盘。

那些秘密中，有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

小时候公车上的。街边的爷爷。床头柜的抽屉。四个孩子的无知尝试。恐惧症的源头。他奇怪的习惯。德国那一天的慌乱。阿姆斯特丹的那个夜晚。瑞典的尴尬。半年就十几万的伤痛。鬼门关前徘徊的绝望。分手的真正原因。洗澡。

还有对大多数人都不会开口的秘密。

五年的伤害。被嫌弃的震惊。小三。一年四季的鞋子。查出来的小偷。初高中神复制的遗弃。样子和原因。讨债。四千字与六万字。后妈。救命之恩的姐姐。偷偷录下的对话。几个月的来往。初次亏钱。重新开始的承诺及随之而来的假装忽视。血缘间的闹剧。生病的真实原因。屋檐下的。超过保质日期的。遗传。

每一个分句都是能写成一篇文章的故事。可是我却只能让它们，永远地烂在肚子里，跟我的身体——这个秘密的罐子——一起，静静地等着，被这个世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