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女厉疾化噩魇,蝶日联手再伏魔
秦归日刚要抽身离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庄知蝶拉住她的手,连哄带恳求道:“你不是要帮我吗?你看,我们公司连老板带员工就两人,不,是一个半,我真忙不过来,帮帮我,好吗?你就先坐着看看也好!”
秦归日觉得真是上了他的贼船,有些气恼,但看着他诚恳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坐下,心想:小时候净是我哄他了,如今却倒了过来,不禁失笑:“好吧!不过只有两个月哦!”
“好好好,我的好姐姐!”他边答应着边从后门出去做准备了。
秦归日觉得奇怪,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开前门呢?何况现在的技术根本用不着人去开门吧?”
陈半秋神秘地笑笑:“这是为了防御。”
“防御?”秦归日愣了一下,这个词很久没听到了。
“对啊!秦姐,你是敛梦师,肯定清楚人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些什么怪物!所以有必要做好防御呀!陌生人来了,会先让他进入一间空屋,我们也叫它'镜屋',让他们单独在屋里待几分钟,庄哥哥会从镜子背后观察他们。”
“不是从监控里看更方便吗?”
“这个嘛,人进到陌生的空屋时,就像野兽进入非它的领地,是很难放松的,如果发现有监控,更会警惕。而且屏幕还不能展现全部细节,所以最可靠的就是面对面。秦姐姐—”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个秘密—这里表面上很老式,看上去好像十多年前,实际上,人工智能无处不在哦!'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秦归日不由打了个寒噤,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技术的发展,是令人更自由还是相反?半秋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兴冲冲道:“走!秦姐姐,咱们去瞧瞧!”秦归日只好跟着她出了前厅。
出门左转,没几步,就拐进了一处中式厢房。秦归日暗暗记了一下方位,在钟池太极阴侧正对鱼尾处。眼前花格掩映下的木门很厚实。陈半秋和秦归日经过门前潜伏的扫描装置,门立即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间普通的中式会客堂屋,只有最简单的一张案几、几张圈椅和后面的大屏风。门自动关上。半秋继续往屏风后边走,一堵粉墙挡住了去路,半秋不为所动,仍旧拉着秦归日在墙前立定,经过无形扫描,墙内隐蔽的门才向两边悄然滑开。
这是一间十米见方的小房间,几乎空无一物,只有环顶的太阳能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地面墙角密布同样发光的光纤,漫射的光线充溢整个空间,没有一丝阴影,显得有几分不真实。庄知蝶就站在其中一侧,对她们的“入侵”丝毫不感意外,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对面的两个女子。令秦归日震惊的是:并没有什么镜子。对方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穿着同样的罂粟红裙装,更映衬出两人苍白的面容,惴惴不安地向她们这边张望。尤其是那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眼神却似饱经创伤:忧郁、深邃,几乎与秦归日的视线对撞,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陈半秋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微笑着摇摇头。秦归日镇定下来,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并没在看她,实际上,她没在看在场的任何人。她看的是“镜子”里的自己,但又不完全是—更可能是幻像中的自己。
“宝贝儿,这里啥都没有,也没人,咱们回去吧!怪瘆人的!”与女孩的镇定自若相反,一脸憔悴的母亲,显得惊慌失措。女孩儿转头望着她,坚定地说:“不,妈妈,我要留下来!我在梦里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一模一样。你看—”她指着周围的空白墙壁,“这里就是我梦里的花园,那儿—'人面蜘蛛'要下来啦!看!上面—那群鸟儿是之前从我手臂里飞出来的。每次皮肤裂开一个口子,它们就会从里头钻出来,上次是黑鸟—”
“够了!颜颜,别胡说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墙上也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花园,没有黑鸟,没有—”她紧张地揽着女儿瘦弱的肩头,声调拔得又尖又细,又极力压低,生怕惊动了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呢?还是你觉得那样才正常?”小女孩冷冷地打断母亲道,阴郁的眼里透着不屑和鄙夷。
母亲浑身一震,像撞见鬼一般,趔趄着后退,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歇斯底里尖叫道:“你———别过来!”随即瘫倒在地,晕厥过去。女孩没有回头看母亲一眼,径直朝庄知蝶走去。
秦归日这才发现,虽然这女孩身高不足一米,相当瘦小,但走路的姿态却像个大人,她心里一惊,头顶掠过了一片阴影。不知什么时候起,空屋不见了!是什么样诡异的力量,令她霎那间穿过了“梦道”,进入了小女孩的梦境!
投入眼帘的是一片黑逡逡的森林,他们被包围其中。乍一看,似乎跟普通树木差不多,但仔细一瞧,却完全不是。它们在活动—扭曲着枝干,好像慢镜头里的景象,卷曲、伸展、穿刺。所有的枝叉上都长满了钉子般的尖刺,狭长的叶片边缘像锯子般锋利,而且不是通常的绿色,而是如凝固鲜血般狞厉的暗红色。连天空仿佛也被这些树枝撕裂、吞噬了,只有零星惨淡的碎片漏下。秦归日面前只有庄知蝶纹丝不动地站立,却不见陈半秋和那个母亲。
女孩走到里庄知蝶约一米处停了下来,她慢慢蹲下身子,举起双臂。她裸露的双臂骨瘦如柴,惨白的皮肤像一层半透明的纸一样勉强包裹住细小的骨节,青紫色的血管如游丝般盘根错节。两前臂中央各隐现一道暗红色细线,女孩喃喃自语道:“我没有说谎!看—它们又要出来啦!”
庄知蝶连忙回头向秦归日做了个“待在原地”的手势,并用“心语”道:“别动,我来对付!”他的粉色衣裙已经化为闪烁的银色鳞甲覆盖全身,“久违了!”秦归日心中暗暗叹道。
刹那,那红色细线崩裂,豁开了个大口子,几乎吞没了她的前臂,却没有流一滴血,里头黑乎乎的,深不见底,簌拉拉—一群黑蝙蝠从两道豁口内飞出,逐渐凝聚成团,遮天蔽日盘旋着朝三人直压下来。与此同时,庄知蝶已腾身而起,后背上展开同样银白色的蝶翼,一头青丝化为银丝四散飞舞,一只手抖出一张几近透明、如水晶般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细网,此网有八个角,名为“缚魔八卦网”,每个角上系着一只“镇魔铃”;另一只手抽出一柄磷光色软剑“刺魔剑”挥舞,所到之处,魔物纷纷避退,不及避让者在惨叫声中化为青烟。紧接着,他凌空翻了个筋斗,穿破了蝙蝠群和毒森林的包围,居高临下布网。
女孩已经身躯僵硬,她跪倒在地,两眼上翻,大张着嘴发出“荷荷”怪声,雪白绵密的泡沫不断从嘴角溢出。而那些黑蝙蝠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高举的双臂裂口中钻出,似乎她的生命力也随之不停流失,她赤裸的双脚,渐渐化为与脚下岩石同样的死灰色。
秦归日焦急地抬头看看空中蝼蚁大小、已蝶化的庄知蝶,又低头看看将要完全石化的小女孩颜颜,觉得可能没时间等庄知蝶将所有怪物都收网了。想到这里,她毅然向女孩奔去。谁知女孩所在的空间倏然远离了秦归日,只能施展梦术了!秦归日念之所至,身后展开一对黑褐色燕翅,迅即起飞朝女孩方向如闪电般扎去。
那些毒枝与蝙蝠够不着庄知蝶,又惧怕他的“缚魔八卦网”,此时感觉到其他动静,通通转向秦归日方向。空中的庄知蝶见状急了,未及收网,立刻从身上b拔下几片鳞甲,往脚下不住翻腾、黑压压一片的乌合之众射去,鳞甲撕裂处,渗出了殷红的血。那些鳞甲化作漫天磷火,爆射向怪物。沾染上磷火的蝙蝠、毒枝,惨叫着灰飞烟灭。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怪物数量太多,这点磷火根本是杯水车薪。它们只是稍稍变换了一下队形,便又向秦归日袭去。
秦归日毫不迟疑,降临到女孩头顶,拢起羽翼护住女孩即将衰竭的元神,镇定地以心语传达给庄知蝶:“你别顾虑我!继续收网!我自有办法!”庄知蝶心领神会,干脆回道:“好!”继续铺开“缚魔八卦网”。
眼看黑沉沉的怪物们要将两人吞没时,一丝奇异的香气四散弥漫。连受撕鳞之痛的庄知蝶闻之也精神一振,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它非兰非麝,非水非木,却又似涵盖万物。蝙蝠纷纷醉了似地跌坠,落入网中,毒枝则连连收缩,回返森林。
秦归日已恢复人形,正双手合十,一缕紫烟自她掌中的香柱之头袅袅升起。她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诸神归位,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清除汝之污秽,涤荡汝之哀伤,申诉汝之冤屈,平复汝之愤怒,还汝清白元神!”她的吟诵节奏抑扬顿挫,似在吟唱一首古老歌谣,声音温柔婉转,充满怜悯与同情,语气却干脆利落、不容分说。庄知蝶闻之也心悦诚服—这正是最强有力的敛梦师才具有的素质:镇定强大,却非压迫,而是如绵绵细雨般,尽最大的勇气包容住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和伤病迷惘。
女孩手臂上的裂口渐渐收小,也不再有新的蝙蝠钻出,终于闭合。她的双脚也慢慢恢复血气。那边,庄知蝶已成功将“缚魔八卦网”布满整个梦域,清脆的“镇魔铃”响起,暗示已可以收网。整片“毒森林”被连根拔起,蝙蝠们抱团在网中扑腾,作垂死挣扎,发出惨厉的嚣叫。
女孩渐渐平静下来,跌坐在地。庄知蝶已经落地,恢复人形,手中牵着的网袋已缩成一个西瓜大小,里头是一团黑乎乎的疙瘩,丑陋不堪,还在蠕动。
秦归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对着这个呼噜作响的怪物做最后的布道:“安息吧!病魔化身的'梦魇之兽',勿再潜入她的梦里作祟!回到彼岸去吧!”将手里残余的香头扔向它,那东西碰到香火,怕得簌簌发抖,一团蓝幽幽的萤火腾空而起后,真正寂灭。天地恢复澄明。庄知蝶突感一阵眩晕,摇摇欲坠,秦归日立即上前扶住他,同时打开“梦道”,两人终于顺利元神归位。
小女孩颜颜躺倒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空屋仍旧是那个空屋。
陈半秋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睁眼一看,见秦归日正扶着庄知蝶倚靠在墙边,不禁吃惊道:“咦?秦姐姐,庄哥哥他怎么啦?你们脸色都不大好呢!奇怪,我怎么又睡着了?刚才发生什么事啦?”
秦归日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他没事,我们只是耗神太多,累了,现在需要休息。”庄知蝶疲惫地对半秋笑笑:“没事,不是每次'猎梦'都这样吗?只是这次更甚而已。后续工作就交给你啦!一定要嘱咐女孩母亲带女儿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小小年纪被这么凶险的'梦魇兽'缠住,很可能是患了某种严重疾病。我们可管不了病魔哟!另外,费用已经从对方账户转过来了,你再确认一下,开个电子发票传送过去。”
“Yes Sir!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进入别人的梦境里瞧瞧呢?”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人们作美梦哪能让你去窥视。其他的尽是些悲伤可怕的梦,还是眼不见为净!”
“终有一天,苏哥哥会让我在荧屏上一睹为快!”陈半秋向他调皮地眨眨眼。
“等电子羊做梦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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