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雷声令人心爽,看猫儿蜷睡在一沓衣物上,以手抚之,暖意入心。有猫的房间,雨天亦不显得空寂。
猫儿以利爪挠我,剧痛连心,留下满身伤口。吃饭时,猫儿喜上桌索食,将其捧下,又逆反般地反复侵扰。于是,这次狠力地抓住它,放下时又近乎是重摔的姿势,嘴里有詈骂。看它可怜兮兮地侧身蜷曲,便即后悔,回想重摔的一刻,似乎被魔道附体,那是一瞬间的桀恶乍现。它原只是想吃、想玩,没有直截的理性,却有识人冷暖善恶的直觉。
听人说如何管教猫狗,使其有礼数、合人伦,初以为然,思之而觉不可。我之于猫,乃友侣,非主从。何况猫之爱干净、知轻重、持距离、分彼我,其自制自觉都在我之上,我何德去干涉?我对己尚不务剪理,况乎猫。各安其性,各得自由,便好。
最近好吃、懒做、贪睡,转首看见我家猫,也竟吃得圆滚滚,脸毛横乱,竟日睡觉,不似先前活蹦乱跳,视其双眸,混沌无神,他者视我,庶几近之。
我尝试过以猫的思维看这个世界,或者想象成为非洲草原上任意一只野兽,它们就在这个星球上,与人类分享草长、雨落、日升、霞蔚。我想象着,我俯伏在草丛中,眼睫沾露,我的思维边缘开始浑浊,可是中心却有一道亮光······我知道了,使动物们得以认识这个世界的是直觉,而其为直觉,正与人类的直觉相同。譬如我的猫,它听不懂人语,乃至对我的耳边唠叨毫无所动,可是它对窗外的好奇,夜幕引起的活跃,对爱的认知,依偎与依赖·····它所以能趋利避害、所以能悠悠乐哉的生存,都是因了直觉。在这一点上,人类和动物是有共同语言的。我少时崇拜科学理性,到如今对所谓科学理性一笑置之,都因看到了所谓科学造出的现代都市的反人性,科技器物带来的病态依赖与人性置换。人类对科学的谬赞与误宠到此可休,该是重新捡起可与万兽与宇宙沟通的语言的时候了。
我的房间是没有猫的,那里只有一面镜子,照出的是自己。我自鸣得意、浸淫自我时,看见它,也尽是可爱颟顸的作态;我思想冲突、内心乱战时,看到的是它慌乱而零散的影子;我被人情所伤、冷漠而自守时,它便也神情沮丧、独自蜷缩在一旁。
散文:猫是我人的内心极其诚实。当我抛下一切,急于回家与猫相守时,那只是说明白日里所遇的人,都没有猫儿更可爱、可靠、有趣,或者说,相处得更加舒服。
人类所以引猫、狗为宠物,原因之一是,这类肉食动物在人类面前不卑惧,它们够自信。这也反证了,自信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而原因之二是,这类肉食动物愈对外冰冷残酷,就越对内亲昵有加。
我在外边听别人笑谈剧论,便愈觉得耳根清静的必要,人多的场合便愈加无所适从,在满堂嘻喧的时候,便沮丧如土形木骸,想撤离、回家。于是骑车,耳中摇滚响起,脑里才始注入空气,身体新生饱满。回到家中,夕照尚未隐去,一扇推拉玻璃门将小屋隔绝世外,看猫儿桌上漫步,或听它闭目念佛的咕噜声,这份谨慎的悲观态度,猫与人同此凉热。
每天下班推开门,猫儿躺在靠门内的斗柜上,傻傻地仰视着我,眼神带着它永远的忧惧,每每都是我先“喵”一声,它才醒悟般的回应起来。后来,它便能分得清人声,从我钥匙在大门锁里搅动时,便能听到她的鸣叫。我想到,或许它一天都这样沮丧地躺在靠门处,在梦中醒来等着我,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着,直到我推开门那一刻,她才欢快地扑入我的怀里,在我的视野里蹦跳嬉闹,不能容许我的焦点不在它的身上。
如果刚好有另一只猫,我想我们可以结婚。情深处可依偎厮磨,更多的时候各据一处,各念各的经,各读各的哲学,内心龃龉不必尽吐,个人私境不可闯入,志趣怀抱不必趋同,生活介入不深便不会生矛盾,爱任其淡去方可永存,夕阳彻照,摇椅处静,时光如烟。
散文:猫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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