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抽空去看了最新动画大片《姜子牙》，虽然整个影片的设定和原著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颇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作为一个原著党，自然不免有些心痛，不过想着推陈出新也是大势所趋，只好忍痛割爱，学会接受。尽管如此，不得不说这部影片还是有一定的思想深度，这集中反映在它的主题上。
我以为，本影片有三个方面值得思考：
一、善和恶有无明确界限？影片开始，姜子牙在斩杀九尾狐的时候突然发现其体内尚有一无辜的人类元神，如果九尾狐被诛杀，这一无辜元神势必同时被杀。有罪的是九尾狐，该死的是九尾狐，关这个人类什么事？她为何要无缘无故的充当牺牲品呢？这个问题折磨着姜子牙，也让他在犹豫中放下了手中之剑，从而让九尾狐逃出生天。在影片中，九尾狐无疑是邪恶的象征，可是在其体内却有善，二者相生相连，割不开，斩不断，浑然一体，牢不可破，这不禁让人思考：善和恶，真的有明确的界限吗？
同样的问题还出现在元始天尊的身上。作为姜子牙的师傅，元始天尊无疑也代表着正义，正如他自己一再强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以他的无边法力，九尾狐体内尚有无辜元神他又怎能不知？但他却选择欺骗，告诉姜子牙那些不过是狐妖幻想；归墟并非归墟而是狐族的封印，他又怎会不知？可他还是选择欺骗，让姜子牙充当了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这一切是善是恶？
我们还可以扩大开来，不妨继续追问：光明和黑暗有明确的界限吗？成功和失败有明确的界限吗？正确和错误有明确的界限吗？若有，这界限由谁来定？若无，一切岂不重归混沌，那么万物的意义又在哪里？
二、个人与众人孰轻孰重？在这里不是讨论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早有定论，往圣先贤已说得明白，在此不必赘述，我要说的是生命本身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的生命重要，还是一群人的生命重要。对这个问题的引申，古今中外不知凡几，试举几例：1、杀一人而利天下，可乎？2、在一辆疾驰并停不下来火车前方有两条铁轨，左边的铁轨上有一个小孩，右边有5个小孩，你选择让火车驰向哪边？3、敌人威胁你们村交出其中一个人就放过全村人，交还是不交？4、婆婆和媳妇同时掉水里了，你选择救哪一个？这种牵扯到哲学的问题，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不过自古至今却不乏讨论者，在这里摆出一些有名的观点，是是非非，还请大家自行判断：
（一）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于事为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求。求为之，非也。害之中取小，求为义，非为义也。——《墨子》第四十四篇《大取》
（二）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杨朱
（三）景王问政于管氏：“杀一人以利天下，可以吗？”
管氏说：“不可以。”
景王问：“为什么呢？”
管氏说：“杀人的应当是法律，不应肆意剥夺任何无辜之人的生命。”
景王问：“杀了他可以挽救一万个人的性命，也不应该做吗？他无辜，一万个人也无辜。一个人的无辜，和一万个人的无辜，谁重呢？”
管氏说：“一样重。”
景王笑。
管氏继续说：“杀戮无辜，有害国法。害国法而不知，却以为行的是理所当然的事，臣私下里为国君担忧。”
景王正色道：“那寡人又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呢？”
管氏说：“是谁要害这一万人，就惩治谁。如果是另外一个人，就招募勇士除掉他；如果是一个团体，就令执法机关敲掉它；如果是天灾，便去抗灾；如果是人祸，便去问责；如果是制度，便去改革。不能因一亿人的贫寒，便杀了许氏和三马，将他们的资财分给众人。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会令更多人贫寒，而不会致富。”……（此文据说是后人杜撰，但很有些道理）
三、主动和被动区别大否？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一脉相连。面对“杀一人而利天下，可乎？”这个问题，很多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那就是“可以”，虽然这未必是最科学的，但也是一种客观存在。影片中元始天尊的做法正是如此：他为了拯救所谓的“苍生”，选择杀死九尾狐；而在毁灭一个人（或生灵）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人（姜子牙），之所以把两者放在一起说，是因为毁灭和造就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本质并无多大的区别。元始天尊的做法对吗？似乎无可非议。但问题是，既然是正确的，为什么会引起九尾狐和姜子牙这么大的反弹呢？我以为，问题的核心出在主动和被动上。
为什么这么说？前面说过，如果认为“杀一人而利天下”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让这“一人”去死，他愿意吗？尽管人们常常说集体的利益大于一切，群体的生命意义大于个体的生命意义，但我们不妨想想，持这种看法的是否基本上都属于那“天下”中的一份子呢？之所以如此斩钉截铁，还不是因为死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就是那“一人”，真的就愿意慷慨赴义？当然慷慨赴义的大有人在，但我们决不能因此就断定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九尾狐不是，姜子牙其实也不是。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谁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谁又愿意让自己的人生被他人操纵，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无论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在生命、人生这种宏大的话题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这或许是人类固有的叛逆，却也是人性之所以迷人的根本所在。
这样看来，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大吗？很大。如果是主动奉献，乃至牺牲生命，于他自己是心甘情愿，就不会再起波澜；如果是被动、被迫，被人操纵和安排，心不甘情不愿，就会有反抗，就会产生反噬，导致事情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最终会产生非常强烈的蝴蝶效应。所以说，思想工作真的很重要，只有从思想上让人想得通，行动才不会受阻，反之，哪怕再厉害的棋手落子，只怕也是困难重重。
以上三个问题虽然不是什么新颖的问题，但却是很有深度的问题，一个电影，如果能让观众产生一点思考，并且这思考不是那么肤浅和明了，我觉得这至少算得上是它众多价值中 的一个了。
张远超写于2020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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