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忽远忽近的啾啾鸟鸣似掷入湖心,漾起叠叠涟漪,波及耳鼓,搔动耳膜,惹人不禁贪婪着这熹光中的乐曲,恋着朝霞的多姿。
微风骀荡,拂过樱花点点,吻着料峭春寒,我的记忆开始返青......
那是一次清明:
“快点!怎么还没到家!”
爷爷直着腰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膀臂举着,手牢牢地握住车窗上方的拉手。眼睛炯炯然盯着前方。
“都已经在路上了,你着什么急!什么都忘了,咋还晓得要回老家!”
奶奶坐在后排,面似嗔怪。她实在对爷爷的连续叨念忍无可忍。尽管家里谁都知道爷爷归心似箭,他从二十几天前便开始念叨回老家敬祖宗了,甚至自己偷偷给电瓶车充电,仅仅想先回家。但这幼稚而直接表达情感的行为简直是个孩童杰作。
时光确实收割了什么,它吞噬了沧桑者的理智。
诚然,太多的事例证明,再怎么硬朗、倔强的人,于岁月的阵法中还是会败北,褪下沧桑的颜色,表现得像个孩子。爷爷便是其中一,去年因年老生病,中风未愈便被“阿尔茨海默氏”收入囊中,也就是“俗称老年痴呆”,会忘了一切,或人或物,或曾鄙夷的、或曾珍惜的......
“ 什么在路上!刚才就说在路上,这么长时间还没到!”爷爷刺毛一般,动了动身子,从后视镜看到他浓浓的眉毛有些紧锁,“快点!快开车!”
家人不能理解,什么都忘记了,他进还惦念着乡野间的那一座宅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忘却。
“爷爷,你别着急,现在已经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是啊,爷爷,莫急。”我和弟弟左右开攻。
“哼!”爷爷什么都没说,但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证明了他连孙儿孙女的面子都不愿给。
我和弟弟轻叹一口气,不再多说,兀自看向了窗外。路旁风景如白驹般滑过,倏尔间发觉我们已远离城市,沿途是农家的房屋,眼底是渐渐明朗的旷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已用粲然盛情拥抱我们,风携来馥郁芬芳,轻轻敲叩着我们长期紧绷的神经,抚摩着只有在黑暗下才肯独自舔舐的伤痕。
施施舒缓间,我蓦地发现,在这条路上,我们竟卸下疲惫,只余下一片温柔,难道这就是急于回家的原因吗?我不由得看向了爷爷,他虽眼角带上些许安然,仍依旧眉头紧锁,按捺急切。
俄顷间,我知道我想错了,我所谓的情怀是任何乡野景致都可赋予的,而爷爷的情愫应是文人骚客笔间的花蕾、心头的明月......
这是无法的言语......
“老头子!慢一点!”
爷爷一下车,便蹒跚着去房子的侧窗够钥匙开门。
自印象中,老家的钥匙就一直伫在这,不知要是永远都放在这儿,还是爷爷,永远记得将钥匙在这儿。
打开大门,扑鼻的是积累已久的陈味,却可与香水媲美,毕竟,没有香水可以让你找到回家的路。
爷爷倚在沙发上,那双看过数旬载风雨的眼睛依旧明亮,他缓缓闭上眼睛,鼻翼微动,细嗅蔷薇般的珍惜。
视野逐步被燃起的袅袅熏香晕染,朦朦中我看见了爷爷依旧在路上,这条路十分令人神怡,也是我们一生都会跋涉的路。
远处的鸟儿又在谱歌,跳动在枝头,思绪须臾滑过,往事乍然历过。清晨依旧,只是隐约觉得我的眼多了一份明澈,我们一直在路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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