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都是圈外人

去留都是圈外人

“华子呀，这下你可有出息了。在大城市里挣大钱可别忘了父老乡亲啊！”那年六月毕业了，我在家乡的殷殷期望中去了大城市闯荡，或者说，漂泊。

闯荡是老家的说法，过年回家时我俨然成了他们口中的半个城里人。何曾想，在外读书这些年，我连这个城市的影子都踩不到。每天埋头苦读，勉强生存，身边的同学赶着华丽的马车往前跑，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后面追，距离却越来越远。

毕业之后，我没有资格挑工作，简历像大海撒网般投出去，谁要我我就给谁干，否则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每天早出晚归，吃着地沟油味的廉价快餐，蜗居在阴暗的城中村里，工作、吃饭、睡觉，没有时间闲聊。室友和邻居换来换去，上周好像是个送快递的，这周就换成贴广告的，记不住谁是谁。我像是游走在城市边缘的蛇虫鼠蚁，繁华与富裕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这一场漂泊，填满没有归属感的孤独。对了，在这里，我有一个名字叫“外来务工人员”。

春节回家，省吃俭用攒下钱来，大包大袋地准备回去给爹娘挣一副脸面。当我战战兢兢地把五千块钱塞到爹手里，盼着他能有些许欣慰。老爹愕然，宽厚的手掌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崽子。晚上起夜，静悄悄的空气里传来阿娘的嘀咕声：怎么就这么点？村口开砖厂的二牛给他爹两万块红包呢！

村里这些年靠租地卖山都富裕起来，许多人家在自己地里头都盖起来两三层的小楼房。我家住的还是黄泥小平房，没办法，家里地不多就靠自己种着谋生，卖山分开的钱早早给我交了学费。乡亲对着我总乐呵呵地夸，然而背地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已经不过如此。爹娘要是知道有个词叫投资，也许我就是他们的风险吧。

童年时的小伙伴见了几次，他们有的在厂里打工，有的直接开了小厂，有的拉着工程队天南地北地干，还有的结了婚生了娃，聊的话题我渐渐插不上口。村里也没什么娱乐，大伙儿下馆子我没钱不好意思去，他们打牌都是赌现金我也输不起。后来我都躲着，情愿自个儿到地头晃荡，一两回找不到人也就不找了。我不愿意呆在家里，爹娘还想给我说个媳妇，在家里给我生娃还能帮忙干活。别说我还不想娶，娶媳妇得拿钱啊！

我笑着说：“阿娘，您不是还指望我娶个城里姑娘，买个大房子接您去城里享福吗？咋还在家里说媳妇。”阿娘也笑了，不过她好像不怎么相信。呵呵，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春节过完没几天，我就走了，说是早点回城人少不挤，能买到有座位的票。我不让爹娘送，买了最早的车票，背起行囊，天没亮就悄悄地走了，彷佛不想别人知道我曾回来过。

春节假期还没过，城里花红柳绿，焕然一新，小商场里播着喜庆的节日歌，在人口骤然减少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清亮。我一个人回到小公寓里，一时间无所适从，每一根汗毛都叫嚣着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