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迟发祥抢着筛子,转了一圈,对围着的人们说:“邻居们,现下叫同志们,大伙儿可都听见了吧?悦来嫂人家有儿子,有撑腰的亲人,还有人敢欺负,那要是没个儿子该怎样?这个抱不平,我迟发祥今儿打了,看能把我咋的?坐笆篱子,我一个孤老头也不在乎!”
“老迟大哥——”悦来嫂眼里涌出了泪。她不愿迟发祥再说下去。她感动于迟发祥的话,又觉着今儿确实也有理短的地方啊!不管怎说,还是吐过人家姜菊香一口。但是,话又说回来,吐这一口,也是往日里攒下的种种缘由,有什么理短的?
“还不快叫你迟大爷进屋?”悦来嫂指使着儿子。管志华拉着迟发祥往屋里走时,迟发祥还没住嘴地骂着五福号的父女俩。五福号那父女俩再也没露面。
迟发祥进了屋,让管志华把悦来嫂叫到他住的西边屋子,而后,迟发祥把管志华也打发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悦来嫂惊休怵地望着迟发祥,猜着迟发祥定是有当紧的话要说。
迟发祥斜坐在炕沿边上,一只脚跐在炕沿面子上,整理着在当街蹾零碎了的筛子,拽下挂在炕墙上的麻经,低头去捆扎折断荆条的筛子帮股儿。
悦来嫂看看窗户棂在窗户纸上的影儿宽窄,知是正该淘米做饭的时辰了,活儿等着她,她不得不先开口:“老迟大哥——”
“嗯。”迟发祥应了一声,也没抬头。他是在思忖,下头的话当该他说,还是不该他说。寻思了老半天,才停下手里的活儿,开了口:“我比你们多吃了十几年的盐酱,你们都待我像个大哥,我心里有数儿。”
“老迟大哥,这还不是应份的?用你说出来?”悦来嫂真挚地回问。
迟发祥照自个儿的思路往下推话儿:“我是说,我对你们小几岁的,也像亲兄弟、亲妹子。”
“我有数儿。”
“因此上,我说话也就不悉外。”
“就该这样呀!”
“我早就想问你个事儿——”迟发祥顿了一顿。
“大哥,你问吧。”悦来嫂愣了一愣。
“我看……没个男人过日子,总不那么仰仗扬棒,没见今儿这个景儿?”悦来嫂没回声。
“你跟老战兄弟,还有什么不相当的地方?如今时兴新思想,我说就别再往后拖了。拖得都成了老头老太太还有个什么意思?”
“老迟大哥——”
“是孩子不肯?那好办,我跟孩子说。”
“不是。”
“还有什么说道?你管那些混蛋人说什么!你走你的道儿,理直就气壮。还是你没这个心思?”
“大哥……唉,一言难尽。你不见老战和老鲍大哥……”迟发祥的心,陡然地发凉,他仰着头,眯着老眼沉思。悦来嫂低声地啜泣起来。
“唔,啊——也是好事多磨难……你也挺起点儿。风风雨雨的,总会过去。别扭的运气也不是老找一个人。”
“老迟大哥,理是这么个理儿,话是这么说。到了实上,就没个顺悉的,这是命。”
“扯!”迟发祥不高兴了,“你是个精明人,干嘛随帮唱影儿地说混帐话?我一辈子,就忌讳这个‘命’字儿!”
悦来嫂苦笑了一声,不去对答。悦来嫂对这个字儿,说不上忌讳,也说不上不信。她曾用希望的火去焚烧心上的梏,用顽强的意志去解脱生活绑缚她的绳索,她走过了漫长的路,但不是她全部想走的路,失败和挫折在消耗她的勇气和力量。
她也曾认为信命的是混帐人,她不能全不信。迟发祥骂她,她既不能不往心里去,也不能全往心里去。她沉默着。
迟发祥手中的麻经勒得荆条的草筛子帮发出轻轻的轧轧声,两只早归的小燕子穿过门上的风斗落在梁上,蹲在它们去年泥垒起的旧窝边上呢喃絮语,也许是在商议修茸旧居的主意。它们是那么和谐、欢乐,全然没有房主人的烦恼。
“别再像个没主心骨的人似的,该定谱儿的事儿,就快点下个狠心定个谱儿。”迟发祥像是自言自语。
悦来嫂在品味着这些话,东通子屋关着的门被推动了,似乎有人拦挡了一下,也许管志华吧,门开了,好些日子没在镇上露面的西岔鲁凤久来了。
“嚯,你们在谋划什么军机大事,还要派人守门站岗,不让我进来?”鲁凤久天生的欢喜性情,总爱闹个笑话儿。可一见迟发祥和悦来嫂气色不好,立时收了口,“咋的啦?”
“揪心的事儿一出跟着一出来,唉!”迟发祥扑拉扑拉炕沿上的麻屑和荆条篾子,给鲁凤久让了个座儿,又说:“还没吃饭吧?”
“我这就给你拾掇饭!”悦来嫂出了东通子屋。鲁凤久瞅着悦来嫂的背影,眼色在向迟发祥询问。
“你可不知道,这几天,镇上打乱了营!”迟发祥就从战老大砸酒缸一直说到他为悦来嫂打抱不平。
“我看,根儿就在于永年这个混蛋身上。”鲁凤久说。
“你这叫见皮儿不见瓢儿!那于永年自个儿就能掀这么的风波?还是他有仰仗的势力!”
“你是说兰局长?”
“也不光他。不过,他也算。”
“那……”
“还有那些贪心不足的,成心对新国家使坏的,都往一块儿凑合,势头正经不算小呢!”
“恐怕,那西岔村长姜喜正,也算是一个吧!”
“他咋的?”迟发祥问,“他趁你死老婆在难处,强买你房子的地皮,是有点缺德。”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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