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将饮酒而醉与读书思考相比拟,把沉静读书与沸腾思想的境界称之为“醉读”。
饮酒何以醉?酣畅淋漓地豪饮之故。读书至酣畅淋漓之境地,不恰似醉酒?我于晚宴醉酒后,常是酣眠,至午夜后醒来,多有“痛定思痛”的不该过度饮酒之内疚心理,更多则为对自己一世人生的深长反思,当然,对自己的无情批判亦为多。这与我读书至陶醉后的沉潜反复思考最为相似。所以,我追求并力求达到的最高读书境界就是“醉读”。有此“醉读”的境界,才能读至“高格”,才会深谙“名句”,才有“独绝者”之发现。
于夜静荧光下捧读缪钺先生所著《诗词散论》,先为其《诠诗》《论词》篇所无比激动,后被其《王静安与叔本华》《王静安诗词述评》章所深彻折服。特别是其“文辞之精洁”“识解之莹彻”“思精而笔锐”,让我至为喜悦,甚为惊叹,大为赞叹,可谓感深而心叹不已——缪钺先生何以会有如此“深湛之思,创造之力”?
缪钺先生在学术会议上发言读《触眼峰峦乱稠叠,回头脉络尽分明——缪钺治学琐言》二三遍,始得先生70年治学与教学之生动感人景象,更是叹为观止。
缪钺先生治学的最大特点是文史结合、博通与专精结合。一生读书治学,著作等身。《元遗山年谱汇纂》《读史存稿》是为先生治史之代表作,《诗词散论》《灵溪词说》是先生为文的光辉名著。
缪钺先生家学深厚,自幼养成阅读古书名著的兴趣与能力,读文言文、写文言文的基本功力尤为“超特之才”。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名篇佳什,经常背诵,烂熟于心。《书目问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常置案头,时常翻检。精熟于章学诚《文史通义》,《资治通鉴》是为最爱读且熟读,《聊斋志异》尤其读得熟,《离骚》则能全文背诵。这就是缪钺先生在十八岁中学毕业之前十年古书典籍学养修炼的概貌。
缪钺先生1922年中学毕业考入北京大学文科,后因父亲逝世辍学,先后在保定两所私立中学及省立中学高中部任教以赡养家人。教课之余,全部时间皆刻苦自学,并与师友相与往还论学。之后,历任河南大学、广州学海书院、浙江大学、华西协合大学、四川大学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后,专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从事中国古代史、中国古典文学等教学与科研工作,1981年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首批博士生导师,为四川大学培养出第一位博士。
缪钺先生在书斋批读著作缪钺先生读书治学,最为推崇司马光、苏轼、朱熹所倡行的“熟读而精思”法则,并终生践履,成为自身的血脉气质。先生的一首《夜读》,最可诗证:“少时伫兴亲书卷,如向深山踽踽行。触眼峰峦乱稠叠,回头脉络尽分明。九原随会犹能作,并世扬云敢互轻?后世视今今视昔,夜灯下笔悟平生。”思先生七十载读书治学问,品先生诗思词作之华章,这不就是先生一生“醉读”的伟大写照吗?
沉静于缪钺先生一生的学问景象,反思我自己35年致力于自学有成的路径,我得出一个基本判断命题:生“我”者父母,造“我”者阅读。人的一生,不就是这样吗?人,不就是在阅读中不断再生自我吗?
于这“阅读而再生自我”中,有一个至为紧要处,即是:向谁而醉读?缪钺先生有《诗词散论》《灵溪词说》《中国史上民族词人》《词学古今谈》《缪钺说词》等精品力作,成为一代词学大家,堪比王国维,不正在于向中国古典诗词而“醉读”吗?非“醉读”于一,非专向而“醉读”,是不能“再生”一个卓越杰出之“我”的,这恰如词中之格,是为一个定律。
缪钺先生书法作品由缪钺先生《夜读》诗作而思“醉读”,并把“向谁醉读,是为再生”进行到底,我又联想到了自己最为敬仰的两位学问大师,一位是当代著名哲学家孙正聿先生,一位是著名学者韩毓海先生。
韩毓海先生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先在山东大学中文系读本科,再师从孙昌熙先生读鲁迅研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后师从北京大学谢冕先生读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获博士学位。2003年“非典”期间,韩毓海先生于不经意间在书摊上以80元购得一套《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50卷,进而将其全部悉心阅读完成。他称此为自己在“非典”一年中的“阅读奇迹”。我们可想知,没有读硕士期间对《鲁迅全集》的“醉读”和“非典”期间对《马克思恩格斯全集》50卷的“醉读”,韩毓海先生会成为“北大新锐学者”“国内鲜见的大知识分子”,并在思想文化界拥有广泛影响力吗?
孙正聿先生是吉林大学资深教授,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大师。他在《哲思:永无止境》中自述说:“在1968年底下乡当‘知青’之前的两年里,由于既无学可上,又无工可做,我常常是上午到南湖游泳,下午到图书馆翻书。在那段时间里,我大体上完整地阅读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鲁迅全集》。”这再次让我们见识了一个合计为68卷的专向“醉读”!
向谁醉读,是为“我”之再生。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生卓越杰出的铁律!
今天,在新时代的人生征途上,我们要创新发展自我,该如何去“醉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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