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炒青菜

我想我知道烹饪的魅力在于什么了。烹饪的魅力与美食的诱惑同等。

这是油菜。所有青菜的一种。它含有丰富的钙，铁，维生素C，还有诸多我不知道的功能。总之，我知道，吃掉它对我们的身体有好处。当然，这种好处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看得出来。或许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晓得它的好。天下的青菜何其多。千千万万的青菜被吃掉，又有千千万万的青菜长出来。

今天下午我做了青菜。那一匝小油菜，被绳子束缚，身体贴着身体，茎叶鲜嫩，显出它们绿油油美好而青春的样子。他们的身体窈窕纤细，传说吃掉他们可以减肥。我将它们解放出来，它们马上欢快的四散开来，忙着活动活动筋骨。趁着年轻有活力，它们从来都知道如何去展现自己的青春，如何赢得别人的青睐。嫩绿的叶，掐掉少许萎颓变黄的部分以及带着泥土的根。它们是土地的孩子，在土地里的怀抱里孕育长大，而在它们最年轻鲜嫩时离开土地妈妈的怀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我的身边那把终年沉默寡言的菜刀突然闷闷的说”你不用我吗？”我瞄了它一眼，答“不用。”它不再怍声了。菜刀是有自己秉性的，它从不多言，下刀时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它是务实者。

'亲爱的菜刀，这些可爱的青菜，她们都是爱美的姑娘，还是让她们体面的离开的好。”我一边择掉零星发黄的菜叶一边对菜刀说。

“疼吗？”我问青菜。

'不疼。”它们七嘴八舌的回答。水灵灵的身体，欢快肆意的好像并不是要去奔赴死亡，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

我想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疼了。

我把他们的身体扯的七零八碎，因为他们的内里还沾染着尘土，我需要用清澈的水来洗涤他们的内里，让她们看起来更纯洁。这是一种仪式。就好像西藏的天葬，人死后将死者的尸体喂秃鹫老鹰。天葬师将尸体衣服剥去，按一定程式肢解尸体，肉骨剥离。骨头用石头捣碎，并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块放置一旁。最后用哨声呼来鹫，按骨、肉顺序别餵食，直到吞食净尽。

在这里，我扮演天葬师的角色，举行这种神圣的仪式，满怀虔诚。

待清洗干净，我把他们放进一个大盆子里，空间够大，让它们不至拥挤不堪，这是我最后能为它们做的一点。当然也处于私心，我不想看到他们娇嫩碧绿的身体被折断，这样做出来的菜或许看相不够好。这关乎青菜们的体面，也关乎我的体面。

然后，我开始着手切肉。这是一块红白相间的肉。白色的是肥肉，红色的瘦肉。白肥红瘦。

“你是猪的那部分上割下来的肉？大腿？前排？后排?l还是？”我问这块肉。

这时候，菜刀不声不响的已经切下几片肉片。猪肉忍着疼，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猪头肉。”

“或许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和青菜姑娘们好好联络下感情。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将会随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们的气息味道将会相互融合。你们虽是个体，如今遇上了，生死皆是缘。”我对肉说。

“猪肉大哥你疼吗？”青菜姑娘看着刀俎下的猪肉，被切成不均匀的一缕一缕，有你你的，惨不忍睹。

“还好，菜刀兄弟够爽快，下刀干净利落。一共坎了我13刀。'

”呀。猪肉大哥真是英雄。刀下在身上，硬是不吭声。”青菜姑娘们赞叹和崇拜着着。同这样的英雄赴死该是她们的荣光。

“你应该感谢这老姑娘长大了，刀法比以前有进步。”菜刀切完最后一刀，松下一口气，沉声说道。

老姑娘是谁，老姑娘是我。比起这四月刚长出的青菜。在她们眼中活了25年的我算得上是谪仙了。

我又拿起一根葱，剥掉它脏兮兮的衣服。

“听说北京的大葱前一阵子十元一根呢。你们这一家族也算风光一时了。'

衣衫褴褛后包裹的浑圆莹白的身体。被剥掉衣服的大葱有些害羞的默不作声。

我给她洗干净身体放到菜板上。又问”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大葱在菜板上别扭的摇晃了两下，支支吾吾的说“我也不知道。”

趁她回话转移注意力的瞬间，我快速下刀，将他的身体切成细小的圆轮葱花。整个环节一气呵成，荡气回肠。

“呀。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姑娘还是老的好。”青菜姑娘们看着我的刀法惊呼。“可是，我们老了就不好吃了，就被丢弃了。”她们的语调天真而无辜。

“你们是生在四月吧。”我笑着对青菜姑娘们说。相较而言，我对她们有所偏爱。

“恩。可不是嘛。”

“我也是出生在四月。”

“呀，真的吗？”

说话的时候，我已把油倒进油锅里，是花生油，黄澄澄的夹杂着几声嘈杂。

“我知道你是英雄。”我用刀面盛起猪肉率先把它放进了油锅。

猪肉一入锅，花生油开始欢腾，它们似乎知道猪肉是英雄，想给他们个下马威。

猪肉在油锅里翻了几个身，迅速膨胀，慢慢的呈现出一种紧致的粉色。我连忙把害羞的葱花悉数洒下。红绿相间，万绿丛中几点红。那些绿是英雄的陪衬。

“青菜姑娘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要奔赴另一个旅程了。”我轻声说道。

“是的。”她们开始变得严肃。随时准备慷慨就义。在她们最美的年华，邂逅一场盛大，追寻一场彼岸梦，成全自己的人生，哪怕现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将青菜们悉数放进油锅里。“我说别了。愿你们死得其所。我会给你们一个好的归宿。”

青菜们在油锅里，水灵灵的身体逐渐干瘪下去。被油吸附混为一体。她们的腰肢变得异常柔软。颜色也变的深沉起来。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绿。然后加入了食盐，味精，酱油。这是一次神奇的旅行。

关掉煤气灶。我心无旁骛。这时候我的眼里只有它，这一道，炒青菜。再简单不过。

201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