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已成殇（一）

时值夏末傍晚，烈日已沉入群山间，唯有余晖留在人间，倦鸟归巢，虫鸣声起，来自林间的凉风消散了这浓浓的暑气。

依山脚而建的是一栋三个开间的两层楼房，同所有的乡间房屋一样，白墙青瓦，方头方脑，毫无特色。唯一悦目的是房前围起来的院子，两侧的篱笆上爬满了丝瓜、黄瓜、苦瓜的藤蔓，院子右侧竟种了一片百合，洁白的、橙红的百合花逞妍斗色。院中的阴凉处放置着一条长凳，长凳上静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女子名叫肖叶子。叶子长相姣好，圆圆的小脸上一弯精致的柳叶眉，眉下是一双汪汪大眼睛，尤其是那又长又翘的睫毛更是为这对双眼添色不少，再往下，光滑的双颊上竟各自躺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每道疤足足长一寸半，从颧骨延伸至嘴角处，伤口已经长合，新长出的皮肤粉嫩且略微突出，使得伤口更为显目。从前，叶子还算个活泼开朗的人，但自受伤以来，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忧愁消沉，平日鲜少出门，更别说与人交际。她常处的状态就是如此刻，静坐在院子里，暗暗神伤，此刻的她心中有后悔，有寒心，甚至还有恨意，每当指尖滑过疤痕处，心中总是涌现出宿命般的悲伤：“遇见他，爱上他，嫁给他，逃离他，或许是我这一生逃不掉的劫数。”

若只如初见

这是一个南方小镇，八九十年代时因国道的铺设，集聚而成的城镇。镇上只有一条主街，学校、医院、银行、政府机关以及所有的商店、饭店等几乎都沿这条主街而建，只有镇中学比较特立独行。镇上有一条河流穿城而过，在距离城镇一公里的上游，有小河汇入，此处河道平缓且宽阔，在河中还有一处小洲，冬春之日的早晨洲上烟雾缭绕，风景独好。在交汇处的另一侧便是一处高地，此处因广阔河面的自然调节作用，冬暖夏凉，镇中学就傍水建于此地。学校并不大，只有一栋教学楼，大概七八间教室东西排开，总共三层，教学楼前面东侧依次是运动场和篮球场，西侧是食堂兼礼堂，再往前，是教师用房以及学生宿舍，在最西边是一个小小的校门，校门旁有一个的小卖部。

认识路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群活力四射的少年正在篮球场上畅快地挥洒着汗水，叶子从宿舍去教室要经过篮球场，为了避免被篮球砸到，她尽可能地沿着球场边缘走。然而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她走到一半时，只见前方一个篮球以箭速向她飞来，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慌了神，不知道是要前进还是后退，索性抱头蹲下，以免砸到脸。然而预想中被撞击的疼痛感迟迟没有降临，于是她缓缓地探出脑袋，查看情况，此时立在她跟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高大男孩，白皙的面庞有些微微发红，汗水从额头和鼻梁渗出，此刻正抱着篮球对她得意地咧嘴笑着，见她面色惨白便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叶子惊魂未定，慌张地摇晃了几下脑袋，连谢谢都忘了说，便拔腿跑了。

自从球场惊魂事件过后，叶子和路明的缘分之门便被开启了。在校园里叶子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有时在球场上，有时在食堂里，有时在小卖部，甚至在叶子班的走廊上还见过他好几次。起初叶子不以为意，但见面的次数多了，她便发现这个阳光男孩的骨子里还散发着一股邪气，亦如他时常露出的邪邪的笑。而恰恰是这股邪气，对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散发着致命且危险的魅惑。

路明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帅气男孩，聪明灵泛，刚开始成绩还不错。但他仗着自己脑子聪明，一向瞧不起认真学习的乖乖学生。当然，因为他读书从不用功，进入初中之后，成绩便开始迅速下滑。

路明这种学习态度可能与他母亲的鼓励方式有关，从小到大，妈妈对他使用得最多的一句评价是“你真聪明！”，不管是面对路明，还是别人，在她的眼中“聪明”是唯一的优秀品质。因此，在路明的潜意识里，很小就形成了一种单一的价值观，只有“聪明”才是肯定。而同样重要的“认真”、“努力”、“勤奋”、“好学”这一系列强调努力的词被他视为“聪明”的反面，因为在他看来聪明的人是不需要努力，轻而易举就能取得成功的。在旁人看来，他认为的“聪明”可能更接近于“天才”。这种对“聪明”的执著就像一剂毒药，毒害了千千万万像路明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孩子。

路明的气质中自带一股痞气，可能还与其成长环境有关，他的父母在镇上经营一家饭店，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频频出入他们家，耳濡目染了些不好的风气。他们家在当地是别人不敢惹的狠角色，镇上的人都要敬畏三份。路明父母教育小孩没什么方法，只知道一味地溺爱，母亲对孩子有求必应，父亲以路明打架不输为傲。所以他从小就在一个事事顺从，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环境中长大。

自从上次在球场救下那个漂亮女生之后（“救”？反正路明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路明对她念念不忘。经打听，得知那个女生的班级之后，他总是一有空就去走动走动。一来二去，路明总算找到机会和叶子搭上了话，后来还勉强成了朋友。

在叶子看来，他们两之间若有似无的友谊在这紧张备考的日子里显得无足轻重。但对路明而言，每次他想方设法寻找到的见面机会却像投入河面的一片树叶，波澜不惊，他不喜欢这种不温不火的感情。于是在中考前夕，一次周末放假，路明跑来要送叶子回家，起初她是拒绝的，但路明十分坚决，叶子无可奈何，只好让他跟着。叶子回家要过那条河，连通河两侧的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矮石桥，由于前几日下过大雨，水涨得正好将桥面淹没得若隐若现。叶子看着这形势，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些可怕的传闻，听说这条河里淹死过无数人，甚至还有人说河里有落水鬼，此刻她的心中颇感畏惧。过桥前还在犹豫要不要绕远路走镇上那条，但一想到实在太远了，等走回家都已经天黑了，于是她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了石桥。

岸上看似平静的流水，当你置身其中时才感觉到蕴藏在深处的骇人力量。叶子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对面挪去，河水从脚背流淌过去，有些地方水已淹至脚踝，于是她不得不弯腰将裤腿卷得更高。当她立直身体，举目四望，只见汪洋一片，顿时双目眩晕。于是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然而这是座平板桥，没有护栏。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右手小臂，随即身后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不要看河面，看对岸的那棵树！”叶子移动双目，定睛看了几秒对岸稳稳立着的大树，眩晕感立马消失了。她继续缓缓地向前走，紧握右臂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叶子感觉到从小臂漫延开来的力量和温度，以及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虽然这是一段很短的路程，但那一刻她全身心地投入当下，一瞬便成了永恒。

故事未完结，请看当爱已成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