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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第三章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

《山长》第三章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

作者: 子衿子衿 | 来源:发表于2019-04-14 07:26 被阅读0次

    (一)

    对于傅娴雅来说,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

    以前她总是以为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很慷慨了,尽管她开始一点点回忆儿时,但放眼未来,时间尽头似乎还远得要命。

    但后来却悔恨已晚。

    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早已没有印象中的活力,在没有星星的夜晚也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的所有人都未睡,灯火通明。她站在楼上随着那泛白的白炽灯光看去,仿佛如此就能追回远去的身影。

    窗外是虫鸣鸟叫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突兀。

    她想起昨晚深夜回到家看到的情形,那么多忙碌的人影里除了静静躺着的外婆,没有一个让她感到亲切。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父亲傅霈禹走到她身边,她听到他声音哽咽,“去外婆面前,给她烧点纸去吧!”

    她跨进门里直直地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口黑色的大锅,里面已经有大半锅纸灰了,灰里还有没烧尽的节头纸。

    在她们老家还依旧延续着这样的丧葬礼仪。

    傅娴雅拿起背篓里的节头纸在面前的香烛上点燃,一点点细细地烧。火舌一下就窜上来快速而惊人,就像外婆的离世快速而意外。

    烧完了纸她又握紧了双拳,朝着装着外婆遗体的棺材做了三个揖。

    随后,她被舅妈扶起带入旁边的房间,母亲黎许躺在床上见她进来伸出手叫她。

    傅娴雅只点了点头,并没有随她的召唤而过去她身边。她是逃课回来的,在车上她累到不行靠在座椅上整个人却清醒得不得了,就像现在她无法做到和那个女人装作母女情深。

    四月初的深夜又下过雨,更深露重她手脚冰凉。她在旁边的房间里短暂停留就再次进入到停放外婆的房间里,似乎在这里她才能找到一丝温暖。

    她听到那个女人在房间里说的话,“刚送回来时她就躺在这个床上,还能听到我们跟她说话,她还知道眨眨眼睛,来看的邻居她都认识……”

    “只有我和知远在跟前送到终了。”在她们老家,人去世最后一刻守在面前的才叫做送到终了。

    “短短一个月,我们就失去了两个亲人。”

    傅娴雅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句“短短一个月,我们就失去了两个亲人”让她一怔,听说上个月宋知远的爷爷去世了。

    “要不去床上躺会儿,你回来都没怎么睡过觉。”傅娴雅的思绪被打断一回头看见傅霈禹站在他面前。

    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这句话傅娴雅是真的相信了,她看着这屋里的所有长辈,都变得苍老了许多。而父亲那样一个铮铮铁骨的男人,眼睛也不知道红过多少次了。

    “没事,我睡不着。”

    “倒是你这几天昼夜不眠还是要去躺会,哪怕睡不着也眯一会。”她心中不忍语气里透露点点关心。

    傅霈禹摇摇头,他本想安慰自己女儿几句,但是心里更明白彼此的感受相同,此刻安慰已经无用,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闲聊。“请了几天的假?”

    “一个礼拜,等一切弄好之后再回去。”她其实是逃课回来的。

    父女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这夜空中,一切悲伤都在这层层雾霭中四处逃散。

    葬礼的当天晚上,傅娴雅要给外婆致辞,送她最后一程。

    当天下午客人就开始越聚越多,她一个人躲进天台望着那些熟悉的路,就连那些路上都有许多关于外婆的身影。

    她记得,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

    六岁那年开始,父母离异她选择了外婆。时间会改变许多东西,但唯独那些有过的美好记忆,它带不走。

    在天台上的她,一字一句写下和外婆的回忆。这是留给自己的纪念,她用这种方式去挽留外婆。

    晚上,她的致辞潸然泪下。她和外婆的感情,大家都知道。

    外婆对她很好,傅娴雅从小到大享受过的来自老人的疼爱大概只有外婆了。

    四个老人,奶奶在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离世,爷爷对每个小辈都有距离感,在她上小学时就已经去世。外公去世得更早,傅娴雅那时候才半岁,虽然家里的亲人谈论起外公来常常会说到外公对自己的喜欢,但傅娴雅连外公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记忆。

    唯有外婆,是一路伴她长大的。

    葬礼过后傅娴雅本想等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才回去,但程暮浔打了好几次电话来说金老大找了她好几次,快瞒不住了。

    金老大是她们的辅导员,虽然她和程暮浔专业不同但都是一个辅导员,一个既严厉又固执的老头。程暮浔还曾对她说过,真想看看她和金老头到底谁更固执。她只好匆匆忙忙又回学校去,反正那个让她留恋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因为有所留恋,那个地方才如此诱人。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前脚她刚走父母便把那个宅子给悄无声息地卖了。

    (二)

    傅娴雅几天下来精神早已经被消耗完,身体一直累得不行。本来想在车上睡一会儿但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外婆的样子,外婆说话的声音也一直充斥在她耳边。

    一路上她都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周围的热闹仿佛像一个笑话嘲笑她没有珍惜时光。

    到了L市,她出了站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往L市机场。

    下了车她直接朝着大厅里走去,偌大的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各种各样,此刻在他们心里又是怎样的?旁边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她走到一个自动售取票机器面前停了下来低头翻自己的手提包,其中一只红色耳机因她的动作而滑落下来,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又重新在包里掏证件。另一只红色耳机里的声音掩盖了大厅里各种热闹,但她一眼就看得出这里有多喧嚣。

    取了票她看了一眼时间可以检票去候机,于是趁着没多少人的时候她提早去候机室了。

    进去之后她选择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那里有一根柱子周围的人也少。

    候机厅里的人似乎没有往常那样多,傅娴雅心里更是凄然,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把掉下来的那只耳机重新塞回了耳朵里。

    耳机里唱着熟悉的歌。

    "时光在流淌你回忆过往

    儿时的童谣多么难忘

    回想那天背上行囊

    满怀理想离开家乡

    你在桥上泪湿眼眶

    我假装坚强不忍心看

    外婆的话 还记得吗

    慈祥的笑容伴我长大

    每当庭院开满了桂花

    淡淡花香都是爱的牵挂

    外婆的话 还记得吗

    受伤的孩子别忘了回家

    夕阳西下岁月染白了发

    爱如晚霞散落天涯"

    披散的长发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庞,许久之后她慢慢地把头埋进自己的双手里。耳机里是熟悉的声音,那些歌词也早已烂熟于心,可是在此刻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止不住地要想起一个人。

    越是不去想,她越是难忘。

    她想起那些阳光落满整座城市的午后她们静静听着这首歌的模样,外婆说她听不来她这个年代的歌但是她喜欢和她一起听这些歌度过慢慢时光。

    想起那些喧闹又热气腾腾的夏日,她们在风扇的呼呼声下一起看小品。外婆有一个随身视频播放器,里面下载了好多小品都不知道她看了多少遍了。

    想起她们一起做饭、一起走在街上、一起聊天的美好时光。外婆对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她都是静静地听着。

    想起和外婆的约定,好好写书等以后出名了写一本关于她的书送给外婆。

    想起外婆每次固执地要送她去车站时的情形;想起外婆生病住院了对老家的念叨;想起听外婆讲她小时候的故事的日子……

    小时候她想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早点挣钱给外婆买很多很多东西,就像她小时候外婆对她那样。

    可是当她一天天长大就一天天眼见外婆开始垂垂老矣,她还没来得及把那一个准备多时的礼物送给外婆她就离她而去。

    这个礼物她还没有实现外婆却再也不愿意等了。

    想到这些她的脸就埋得更深,肩膀也开始不停地抖动,动作越来越大。

    很久之后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然后那只手就那样安安静静停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抬起,只有指尖能稍微触碰到。虽然十分小心翼翼但傅娴雅依旧能感觉到,实在是她的世界太安静了,悲伤已经冻结了所有喧闹所以她才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贴。

    她用手掌擦去眼泪缓缓抬起头,目光停在那只手上,她有短暂的愣神只是下一刻眼里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他默默放下自己的手从西装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一张张抽出去递给她。

    她接过纸巾,口里含糊不清地道谢。

    她把他手里的那包纸巾用完之后看也不看他开口便问:“有水吗?我口渴。”后来傅娴雅回想起这次经历时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

    温锦白没料到一直哭泣的女人竟然冷不丁对他说话,他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新保温杯叹了一口气。“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傅娴雅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能让一个陌生的男人替我去买水?

    她收回眼泪眼睛涩涩的,刚刚被纸巾擦过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大片。

    她抬起头看看周围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当然除了那个莫名其妙来安慰她的男人。

    傅娴雅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无形象地任眼泪肆无忌惮地掉下来。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像被丢进了大海一样不停地往下坠,一点点耗尽力量。

    温锦白买完水回来就看见她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长发散在肩头。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她的胸膛一起一伏呼吸重重的,带着哭过之后的厚重感。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过去了。”他细心地替她拭去眼角存留的泪滴,又把耳边飞起的几根头发压回耳廓后面,最后才拿起旁边椅子上他的黑色大衣搭在她身上。

    等她醒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他的侧颜,她慢慢坐直身子打量他。

    在她醒过来的那一秒他就有所察觉只是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他假装不知道,他依旧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夹着书页的手指纤长又秀气。他的目光很深邃像一口深不可测的井,偶尔嘴唇轻抿像在思考一样。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大衣渐渐滑落,最后一刻两只手同时抓住了那件衣服。

    他手指短暂的触碰让她心里一惊,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她冰冷的指尖。

    “谢谢你!”她把衣服理了理之后递给他。温锦白接过大衣,转身就放在旁边。

    “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失态,让你看笑话了。”傅娴雅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

    温锦白弯了弯唇,目光如炬,看着她。此刻他的眸子像天际的星辰,浩瀚又明亮。就这样持续了三秒之后,傅娴雅觉得场面一度尴尬,终于听到他开口说道:“无碍。”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温锦白却早他一步开口:“该登机了,走吧!”

    温锦白起身拿过椅子上的大衣,几步开外他又停下来,冷漠又疏远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还不走吗?”

    傅娴雅回过神来提起手中的包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来了他放慢脚步直到她和自己就隔一步的距离。

    上了飞机,两个人的位置隔得不远,他的位置在她的右前方两个位置,在她的位置看他,不远不近。

    由于刚刚睡了一会儿,傅娴雅现在十分清醒。回过头来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素昧平生为何安慰人的方式一样,拍三下。大概是她想多了,天底下雷同的事情也远远不止这一件,至于他为何会来安慰自己,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有一颗同情心灵吧!

    傅娴雅这样想着,心情放松了许多。

    飞机穿越云层很快就到达S市机场上空,等飞机降落足足花了十分钟。

    一下飞机她就打开手机,程暮浔的电话适时响起。

    “小雅,你下飞机了吗?我在站口等你。”

    “刚到马上就来。”傅娴雅挂完电话,转身折进洗手间,几分钟后朝出站口走去。

    温锦白一路跟在她身后,看她接电话然后又看她转进洗手间,等她出来又跟着她往出口走,最后看着她坐上一辆车离去。

    他的车子跟着她一直朝前行驶,渐渐地进入了市区。车子越往前,温锦白越来越觉得熟悉。

    程暮浔偏头看到身后那一辆不紧不慢前行的车已经好几次了,终于她开口道,“小雅,你有没有觉得后面那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呀?”

    傅娴雅嗯了一声,她不想管那么多。她知道他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不远不近。也知道身后有他,可是她懒得去计较他为何要跟着自己了。她只想回家,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去留存最后一点温暖。

    “会不会是坏人啊?”程暮浔一紧张,方向盘抖动,车子在前方摇晃了一下。

    傅娴雅重新坐稳,看着她:“放心,他不是坏人,你不用管他,专心开车就好。”

    她一脸狐疑,但也只好安安心心开起车来。

    很快,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小区楼下。

    程暮浔见对方都跟到家门口了,于是再也忍不住,停好车连钥匙都没来得及取,就夺门而出。

    她用力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对方降下窗户,她劈头盖脸一阵痛骂:“我说你们怎么回事?跟了一路了,都跟到家门口了还不善罢甘休吗?”

    她喘了一口气,“看你们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也不像劫人钱财的人。说,一路跟着我们想要干嘛?”

    傅娴雅就知道会这样,看她下车也赶紧开车门跟下去可还是迟了。她扶了扶额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黑色奔驰后排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对不起啊!她不是故意的。”

    傅娴雅尴尬地看着他,只见他唇齿微动:“如果我说我也住这里,你会相信吗?”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和着他轻柔的气息拂过她脸庞。时过今日,她已经记不起那天她作何回答,只是记得他冷峻的脸上被风吹得一阵通红,隐隐约约还能记得那扣人心弦的声音和空气里淡淡的清香味。

    而这些,会随着风,越吹越远。

    (三) 

    他把大衣放在旁边的座椅上,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

    傅娴雅已经擦干了眼泪,眼睛依旧涩涩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这场景两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柔和十分好听。

    “五年前,我失去了全世界,要不是在机场遇见了你我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是你让我感受到温暖,你就像一束光,在那个当口告诉了我该怎样走。”

    “有一句话我欠了你许多年,现在我想把它还给你。”她侧过头认真看着他,“山长水阔,谢谢你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她看到他眼里的笑容,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那种。没有疏远,没有狡黠,没有严肃,没有生人勿近的冷淡。某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和他很像,但他却比自己乐观许多。

    温锦白本来没这么快回S市但公司临时有事所以刚见完傅子序所说的那个素人演员人选后就匆匆来赶最早的一班飞机,他内心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飞机上两个人的位置相隔很远,上了飞机她便没再见到他的身影。飞机降落很顺利,刚出机门他就发信息来说让她等他,他送她回去。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一行字还未编辑完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我。”温锦白的声音传了进来。

    “温……温先生……”

    “我车就在停车场,你在站口等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温先生,我朋友已经来接我了,谢谢你。”傅娴雅婉拒,不过这也是事实程暮浔很快就要到了。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温锦白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程暮浔姗姗来迟,不过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份她最喜欢的香芋西米露,因此傅娴雅很快就原谅了她。

    她和程暮浔是过硬的交情虽然两人也许久未见,但是感情一直很好。

    “你什么时候买车了啊这么骚气!”傅娴雅坐进副驾驶,悠悠地说道。

    程暮浔把车子开出老远,“怎样,这车漂亮吧!梵煦山的。”

    “难怪,难怪!”说完,她看见程暮浔脸上散发的幸福光芒,她盯着她看了许久。

    以后会不会,也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让她一谈及他脸上就不由自主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音量恰好,不至于大到影响说话声也不至于小到听不见。两人一路相谈甚欢,尤其是程暮浔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走了。”这是到傅娴雅家楼下时,程暮浔终于问出口的话的答案。

    程暮浔激动得双眼冒泪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她和程暮浔从初中就认识,所以她知道她人生之中发生的大部分大大小小的事。

    那时候在学校两人一块上课一块去食堂吃饭,一块去书店学习或者买书,一块放学回家。甚至,程暮浔还经常去她家不露痕迹想着法地帮助她和外婆做事。

    那时候她就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程暮浔永远都是她的亲人,她一定会好好待她比待自己还要好。

    两个人一起读初中一起考高中,真的是形影不离。程暮浔的父母对她也特别好,她在他们那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上高中时两个人被分到不同的班级,程暮浔差不多每天都要来找她,那时候学校全日制,但家离得近的可以申请不用住校。她们俩的家都离得很近,所以又一起放学一起上学。

    程暮浔每天雷打不动来找傅娴雅,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做作业。以至于傅娴雅班上的同学对此习以为常,偶尔她因为有事没来,班上有些同学还会问她程暮浔怎么今天没来。

    因为有程暮浔的带动,傅娴雅开朗了许多。而她和黎川阳认识也是因为她。

    黎川阳是程暮浔班上的,反正她也不晓得三人怎么就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来了。

    后来上大学,三个人选的专业不同,所以都不在同一个班,但是程暮浔不知道怎样做到的,硬是让辅导员答应让她和傅娴雅住同一个寝室。

    傅娴雅的一生真的可以说是,如果没有程暮浔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什么样,但她清楚一定没有这般快乐没有这么轻松没有这样积极。

    是因为她,她才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还有人会对你真心实意的好。

    回S市的当天晚上三个人就去了老地方吃晚饭,所谓的老地方就是学校附近的一家串串店,上学那会他们经常一起吃。

    自从她出国之后三人团就少了许多快乐,也多了许多争吵。黎川阳和程暮浔两人可能今生今世是八字不合,两人一见面就掐架,所以傅娴雅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会成为好朋友。要不是她了解这两个人,早就被吓了无数次。

    所以当她一坐下就看到他们俩人掐起来怼起来时,竟觉得这几年一切如梦,她醒来后发现他们依旧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好似这几年她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来,我们举个杯,欢迎小雅回来。”黎川阳出声,把神游的她拉了回来。

    傅娴雅看着自己手中的牛奶,再看看他们俩手里的啤酒,“为什么总是你们喝酒我喝牛奶啊!”

    “谁让你一杯就倒。”两人异口同声。

    傅娴雅看着这两人无奈地举起了她的牛奶,不过一杯牛奶下肚,待程暮浔又倒了满杯啤酒她伸手拿了过来,在那两人愣神之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你发什么神经,不要命了啊?”程暮浔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啤酒。

    “小雅你……”

    “放心好了,现在的我已经千杯不醉了。我发誓。”傅娴雅见两人这架势赶紧安抚。

    “不管,反正你今天是不能再喝了。我可不想去医院里照顾你。”两人心微微一痛,他们都知道在她笑着说千杯不醉时,心里的难受。她用了许久的时间,成功让自己喝到医院去,也成功让自己练就千杯不醉之身。

    她见她没得商量又转头看向黎川阳,黎川阳看她那哀求的眼神,又看看程暮浔最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这两个人的担心,但今天她实在很开心,所以也忍不住想要和他们一起多喝一杯。但不管怎么样,能再次见到他们,和他们呼吸同样的空气她已心满意足。

    夜渐渐变深,天空中还飘了一些细雨。三人吃了整整两个小时,程暮浔醉得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黎川阳也喝了不少酒,一身酒味。

    结了账,他们在门口等出租车。黎川阳问她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这个话题,饭桌上三人默契十足地不曾提起,可是她知道,他们几次话到嘴边,就生生咽了回去。

    “不好,一点都不好。”良久,傅娴雅开口说道,“我过得很好,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本来应该这样说的,但我知道这是骗你的,你想要听的也不是这个。说实话在刚去美国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失眠,每天都在想明天我该怎么活下去。”

    “日子真的是难熬,但我想啊,再难我也要过得好好的,我要让那些丢弃我的人看一看,没有他们我照样能好好活着,甚至比他们都过得更好。”

    黎川阳心疼她却也想知道她在国外的生活,他真后悔这么几年了,自己没去找过她。

    那天回去之后,她把醉得迷迷糊糊的程暮浔拖上床,用热水给她擦了脸才自己去洗澡。

    弄完之后,她爬上了床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低声细语说了许多话。说完之后,程暮浔翻了个身,朝她身边靠了靠。

    最后她说:阿浔,有时候人清醒会活得很累,所以我宁愿像你一样尽情喝酒,尽情喝醉,然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四)

    程暮浔被闹钟吵醒时,傅娴雅已经在去见苏禾的路上了。

    她醒来坐在床上,她不知道昨晚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样,她总觉得昨晚身边一直充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看到餐桌上的早餐,终于露出了清早来的第一个笑容。

    桌上除了早餐,还有一碗醒酒汤。她坐下来把醒酒汤喝完,拿起手机给傅娴雅发了个信息。

    “在哪?”

    很快,手机叮的一声,屏幕上几个字映入眼帘,“怎么?想我啦!”

    “嗯……是的……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程暮浔把信息发出去,继续吃着早餐。

    “我和苏禾约好见面谈一下工作事宜,等会去你书店找你?”傅娴雅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心里暖开了幸福的模样。

    “好。我把地址发你,你顺便把你那小助理也带来看看。”程暮浔几口就解决完早餐,匆匆忙忙收拾好就出门去店里。

    程暮浔在S市开了一家书店,叫YJ挚友。

    遇见挚友,这是傅娴雅曾对她说过的话。

    YJ挚友书店非常大,它坐落于s市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这栋楼不高,只有矮矮的几层,年代稍久,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和价值。从地下广场上来,还有一层,是地下商圈,在负一楼。而程暮浔的书店,就在地面广场,从地面广场上去的几楼都是她的书店。

    她的书店虽然很大,但层次分明。都是旋转楼梯,楼层与楼层之间并没有隔断,所以在二楼的栏杆处,能把一楼看得一清二楚。

    一楼主要是休闲类,你可以在这里喝咖啡、奶茶,可以和几个朋友聊聊天,享受甜点。二楼有一个大厅,主要是放置各类书籍供大家看书,交流,只不过这里的书架相对减少,反而多了许多沙发凳子之类的。

    三楼放置了各种各样类型的书,分类明确,你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一整天。

    四楼有很多沙发,也放置了许多茶几,这里通常是书店设置的读书交流角,而且每一个月都会进行一次小规模的同城读书交流会,书店都会提前在公众平台发出名额,只需要在平台报名,相关人员统计一下本次名单。

    这些完全是书店提供的免费活动,虽然大多数人都忙于自己的事,但仍然会有许多人报名来参加这个交流会,但每次人数有限,少则几个人,多则十几人。四楼里面还有个放映厅,可以看看电影。

    五楼才是休息的地方和办公室。程暮浔的临时休息室在上楼梯后右手边最里面的那间房,旁边有她的办公室。左手边的几间房是员工休息的地方。

    书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每天晚上两人轮流值班。程暮浔经常会来书店里,偶尔待在办公室办公,但大多数时候是藏身于各类读者之间,和他们一起讨论交流,通过谈论摸索出最吸引各类读者的书籍。

    傅娴雅还没去过她的书店,但她知道书店里的格局,因为程暮浔给她发过照片。

    傅娴雅一见到苏禾,苏禾就迫不及待告诉她这些天来的战果。

    苏禾事无巨细一一替她办好了,大到房子,小到锅碗瓢盆,她只需要拎包入住就好了。

    和苏禾汇合后,两人又去了趟时光出版社,见了见总编林迟。

    她和林迟,既是合作关系又是朋友。

    她虽然一直都在国外,但她的小说都是发回国内出版,而遇见这么好的机会,都是因为林迟。

    她和林迟相识于美国,那是她刚去美国不久之后。

    她刚去美国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不习惯那里的风土人情,也吃不惯那里的食物,到处都是陌生的人,不管什么皮肤的人,她都感受不到任何的亲切。

    她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生活,白天上课,去图书馆看书写小说,晚上去兼职。

    她遇见林迟,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那天阳光明媚,她坐在图书馆三楼,阳光从落地窗爬进来停在她翻开的书本里。

    那本书里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和他严肃的服装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她专注地欣赏这个男人时,它的主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原来这本书并不是图书馆里的,而是他的。前段时间他在这里看书,因为临时有事书被落在这里了,图书管理实习生见许久没人来领,可能就把它放在图书馆书架上了。

    这本书她在图书馆借了好多次都没有找到,没想到后来看到,却是这样的。

    也就是这样她认识了林迟,在那些年里身边多了一个朋友生活不至于那么艰难,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关心着她。

    虽然他后来回国继承了公司,但他们时常联系也常常通视频。每一次他去国外出差,也都会去看她一眼。这些年里他帮她实现愿望,帮她出版小说,帮她渡过难关,如果没有他她的愿望实现得没有这样顺利。

    林迟让她回来休息好了随时去公司报道,他很期待他们更多的合作。

    最后,那天晚上林迟给她接风洗尘,因为她中午说好去程暮浔书店。

    *****

    傅娴雅回国也有一个多月,已是九月末了她迎来了她的第一场签售会。

    这五年里,她已经出版过三本书,热度持续上升,她的书迷们都想知道她到底是何人,可是五年来她从未有过签售会,网上也搜不出她的任何消息。除了知道她是女性之外,就只知道她住在国外了。

    而这次回国,这一个多月来,出版社官方网带给粉丝的福利是越来越厚了。这可是得到粉丝们一致认定的。

    当出版社微博官方晒出时尔作家携带新书《假如星辰落有光》在S市YJ挚友书店举办第一场签售会的消息时,出版社官方微博下就炸开了锅。

    后来傅娴雅也注册了一个微博,转发了这一信息,一晚上,粉丝数量就破万了。

    这本书出版时间为半年前,而她用了足足几年的时间去孕育它。完成这本书后,很久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写什么了。

    这本书写的是外婆,外婆是她今生最爱的人,也是最疼爱她的人,但这个人,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

    她还记得刚写这本书时的场景,修修改改直到半年前才正式出版。

    那时候外婆离开她已经整整三个月,她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彼时,已经迎来了暑气炎炎的夏日。

    傅娴雅把自己关在家里有半月之余,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日夜回想她和外婆相处过的时光,回首却发现那些曾被自己忽略的小事,到现在已是不可奢求的了。

    中途很多次她都写不下去,几年时间里慢慢地才把剩下的部分写完,和外婆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只是如今,外婆啊外婆,你是否还能看见?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几个字,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关掉书桌上的台灯拉亮书房的大灯,强烈的灯光一阵刺眼。

    这么多年来,每次写关于外婆的事,她都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她写累了就靠着睡会儿,睡好了继续起来写。没认真吃过一顿饭,都是草草结束又钻进书房去,晚上睡觉也不定时,偶尔大半夜睡醒又爬起来去写。书桌上摆着外婆的一张单人照,那张照片是前几年堂姐结婚时,她给外婆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外婆格外健朗,即便脸上多了许多皱纹,那岁月也敌不过外婆的笑容。

    她靠在桌子边上,手抚摸上外婆的那张笑脸,泪如雨下。她看着外婆对她笑,而她却抑制不住要外婆失望了。

    泪水在夜色里流出,烫热了冰凉的空气。直到肚子终于反抗,她才小心翼翼放下相框走出书房。

    冰箱里早已空空如也,寒气却一个劲往外直冒,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这才拿起钥匙下楼。

    她看着红色数字从十二跳到一,叮的一声门打开了,一对年青男女迫不及待钻进电梯,她迎着他们携带而来的微凉寒意抬脚走出去。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夜晚的寒意还是刺骨,她走出小区,径直走进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超市。

    超市不大,卖的东西也不丰富。她买了几包泡面,又买了些管饱的东西,快速付了钱回去。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晚,除了那些字字句句,她实在找不出一丁点儿的温暖。

    至少回忆里的外婆和她,都曾那样简单而幸福的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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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山长》第三章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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