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转过身来,见她苍白的脸绷得紧紧的,马上释放出一个宽慰的笑,然后朝她做了个抬腕的示意。
她赶紧抬起右手,将腕部平放在锻面脉枕上,医生将指腹搭上她的手腕后便不再说话。看着医生投入和若有所思的神情,两人不敢打扰。时间在无声地流动,她再一次感知到自己的心脏像只受惊的小兔,又跳起来。
“没啥大事儿,”换左手再次脉诊后,医生一边转向他的电脑一边说,“是不是平时忙着挣钱呀,身体透支有点严重了。这个岁数了,该注意健康了啊——钱挣多少才能算够呢,对吧?”
“是的、是的!”男人附和着,语气明显轻快起来,转脸朝她明朗地一笑。
心中石头落了地,脑瘤病人痛楚的表情像一整天都粘在身上的泥巴,一下子被她甩得远远的,不再与她相干了。
生活还在继续,挣钱的门路还是老样子,她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药,头晕的毛病总算是轻了。腊月半一过,买肉的生意更忙了,市场里一个同行却突然关门了,一打听才知道他病了,好像还病得挺严重。
过完年后,那家门面再开门迎客时,已是一张新面孔,商品不再是挂在架上的肉,而是摆着禽蛋干菜之类。夫妻俩听说那人往生了,很受触动。
这个不轻松的话题使他们俩想起了医生的话,钱挣多少才算够呢?那天晚两人聊了许久,决定趁着刚过完年生意清淡的时侯,出去走一走。
“驴一样快拉一辈子磨了,还没有去别的地方瞅瞅,说起来真老土。”不由想起人家那些每年都能抽空出去旅行的人,他不无遗憾地苦笑着。
“咋没去呢,你忘了,去南京照看孙女儿那年,儿子不是带咱们看什么陵了吗?”
“那个不算,咱要自己出去走走,只带我的仙女儿!”男人温柔却戏谑地说。
“去一边吧?都这样了,还仙女儿?”吃了医生开的滋养中药,她发福了不少,所以她说,“怕是也要当‘山神’了!”
本来在人来人往的市场待久了也看惯了,这一说要闲闲,他首先想起的是老家的静谧与安逸,可是老家那块地上早已建成了镇上中学老师的公寓楼,回不去喽!
在旅行社里,做业务的小王听了他们的意思,就给他们推荐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旅游方式:在城西一百多公里的日照山脚下,有不少民宿,价格也不贵,现在是淡季就更便宜了,要不要帮你们联系一下?
“这个季节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有啥可看的?”她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他不这么认为,于是在旁边小声提醒她说:“我们小时侯的冬天,不就是那样子吗,想想那时候村里村外有啥?”
有啥呢……金黄色的麦桔垛,枯草成茵的田埂,缩着脑袋的焦边儿小菜苗,突然从草窝里叫着冲上天空的云雀,结着厚冰的池塘,烟囱里吐出的柴草味儿的烟,要是再下场雪……
“你还别说,那时侯看不到眼里的东西,现在想起还觉得怪美哩!”有笑意缓缓从脸上绽开,像一朵动态开放的菊花。
“对吧!就这儿了!”男人当即拍了桌子,下了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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