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很复杂,你们极小的一件事都会弄乱我的心情。
而最多的常常是因为你们两个的互相争执。比如,今天中午,你说,你爸让你收拾桌子,你在收拾桌子时你姐姐又把一本书放到了桌子这边。你又把书给她扔了回去。你姐姐说,她是给妈妈拿的书让妈妈看书,妈妈没看。她就放桌子那边了,你干嘛又扔过来?
你听了,大声说,咱爸让我收拾桌子,你放这边干嘛?你拿的你放回去!
你的情绪很激动。你姐姐的情绪也有点儿高。
刚刚忙完院中小菜地的我一上来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感觉自己太困了,昨晚几乎没睡好,心情正因买车的事而苦恼。但这都没什么,这些东西估计过两天我就好了。但是你们不同,你们就是我全部的支撑和希望。
今天这么困的情况下,我下去把小菜地清理了一遍,上来躺在沙发上刚刚眯着眼睛睡着,就被你们两个你一声她一声的争执惊醒。是的,是惊醒。只要是看见你们或者是听见你们两个因小事争执,我就会敏感而心痛。
孩子,作为一个全职妈妈,我觉得自己活得有点儿酸楚,甚至,有点儿绝望。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为你们而活。虽然最近几年,你们的爸爸只要是没出外工作,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我。前年,你爸爸带我去看了中医,试图用中医调理我的紧张和不安的情绪。
可我吃了一个星期的中药就停了,不是我心疼每周几百块钱的药费,也不是我怕苦。而是我深知,病不在身,是在我的心里。
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药能医好心病,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病症?那些癌症和疑难杂症,都会随着心病的医治而迎刃而解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越来越悲观厌世?生下她——你的姐姐,我们在城里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只有一家店面。你爸爸执意让我回去做月子。说这是老家的规矩,况且,我们在城里还没有房。
我带着你姐姐回去了。那个月子里老是感觉到饿,可能你奶奶以前权威惯了。加上我和你爸结婚,也没伸手向他们要一分钱。他们看起来也不太支持我和你爸结婚。而你爸爸又举行了比较隆重的婚礼。所以我常常感觉你奶奶有点儿不喜欢我。你奶奶总是做出四个人吃的饭,给我盛一点儿。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从来没特殊过。我知道,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生了个丫头片子。
我常常饿,还常常感到恐惧。你爸爸有工程在大连,你姐姐出生第十天他就去了大连。我带着你姐姐,住在从来都没有住过的平房里,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恐惧害怕,你姐姐开始了夜哭,每天晚上,一夜夜,哭的我更加心生恐惧。感觉那个月子就像住监狱,孤独的我也跟着你姐姐一起哭了一次又一次。
你姥姥来看我,看见我吃的饭就是普通的馒头和稀饭和一点儿菜,她哭了。你姥姥每次来,都给我带很多点心让我充饥。你爸爸老家这个院子没有任何做饭的设备,其实,就算是生孩子缝了七八针,我也能自己给自己做饭,完全可以不求任何人的。
后来有一天早上,哄你姐姐一晚上的我在天亮时睡着了。你奶奶来给我送饭没喊醒我,就再也不喊了。以后的饭也不送了。刚好你爸爸的侄子初二放假,他每天送过来,等送下一顿时顺便收走上一顿的那个碗。
不谙世事的我从来没有多想,除了感到饥饿难忍和监狱式的月子,还完全没感觉到正有复杂的人事逐渐将我包围。
我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得了一种我都不知道的叫做“抑郁”的病。
出了月子,我带着你姐姐的棉衣棉裤回了你姥姥家,你爸爸不在家,没人送我和你姐姐。
我第一次感到心冷,第一次懵懵懂懂的仿佛知道了点儿什么。
在你姥姥家住了几天,我就带着你姐姐回了县城的家,因为县城还有网吧开着。那段时间,你姐姐跟着我常常熬夜,在我怀里,饿了就吃,吃了就睡,特别乖。网吧结束,她就陪着我一起回家。
有一次网管休息,我替值班,晚上可能会通宵。你姐姐不能这样也熬一个通宵吧。我想让你奶奶帮我一个晚上。她迫不得已来了,来了后就坐在那里,晚上十点多,我让她带你姐姐回去睡觉。她带着你姐姐回去了。不一会儿,她又带着你姐姐回来了。她说,你姐姐非要找妈妈,不睡。
我多么希望她能哄哄你姐姐,马上到一岁的孩子,还能哄不好吗?如果哭,就让她闹一会儿也比在网吧熬通宵强啊!
你奶奶说哄不好。我只好关了网吧门,带着你姐姐回家了。第二天,我也不能再勉强你奶奶,就由着她回了老家。
生你的时候包括月子里,所有的经历和你姐姐的比有过之而不及。那时候的你爸爸有点儿愚孝。生下你第九天,过完礼(生孩子后待客之道),你就开始哭,和你姐姐那时候的哭不同,你哭起来怎么都哄不住,也不吃奶水和奶粉。你白天黑夜的哭,你爸爸在家时晚上在一旁呼呼大睡,我则忧心忡忡,整夜整夜睡不着。
老家的房子什么都没有,没有空调没有火炉,甚至没个电暖扇。生在初冬的你,在越发寒冷的日子里,我和你盖了三层你姥姥亲手缝制的棉被。给你换尿布得把被子掀开一点儿,农村的空气真凉,加上从来没住过人没取暖设备的房间,寒气湿气太重。
后来,你的哭声开始变得微弱,有气无力的样子。感觉你哭的时候只出气没进气,你的小嘴还是含不了奶头。当我把奶头放在你嘴里时,你的哭声停了一下,嘴唇合上了一秒,接着就又离开了奶头。我跺醒你爸爸,真想一脚把他踢到床下去。你爸爸可能也吓坏了。喊来你的奶奶,这时的你已经哭的连奶头都不含那一秒了。你奶奶过来扒着你的嘴看了看,毫不在乎的说,没事,这是长“马牙”了,让什么村的老太太一磨就没事了。(“马牙”就是婴儿的牙龈上有白色的东西。)于是你爸爸就租了一辆车带着我和你还有你奶奶去了那里。
半夜敲开人家的门,那个老太太借着昏暗的蜡烛光一看(不知道他们村怎么会没电),说就是有“马牙”了。不一会,那个老太太在一个有污渍的桌子上捡了一个黑色的细布条,甩了甩上面的泥土,扒开你本来就哭的合不上的嘴,把怎么甩也甩不掉泥土的布条放进你幼嫩的牙龈上,开始来回的摩擦了几下,又拿出来看看,接着又放在你的牙龈上磨了几下。说好了,现在肯定蛰疼,就拿来白糖,几个手指抓了一把抹在了你的嘴里。
那时候我真傻真的是白痴啊,在那里,从来不敢反抗,不敢多说一句话。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怕什么,还是脑子就是有问题,可能还没被开发出。来。我虽然心疼心痛,可任由他们宰割。我不配做你们的妈妈。
被抹完白糖的你,依然大哭不止。那天晚上回去后,你爸爸和你奶奶没事人一样睡着了。
我突然开始了一种恨。我抱着你又硬生生坐了一个晚上。原以为,生了你能好好做一个月子,听说做好了能把做第一个月子里留下的病根都做没了。可你的这个月子,我还是没坐好。
天没亮,你已经哭不出声音了,两个眼睛睁着。我一下子哭了,把你爸爸跺下了床。你爸爸坐起来,问我干嘛,又看看你,立马穿上衣服喊车去了城里最好的医院。
还好,儿科住院部最好医生在,医生看了我怀里的你一眼,用听诊器听了听,愤怒的说了一句,怎么这个时候才送来?再晚一点恐怕人就不行了。医生说完看了我一样,眼睛里仿佛在说,你这个妈当得也太不负责任了。医生把你爸爸喊到了办公室,小声的说着什么,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泪,又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医生拿来一张病危通知书,让你爸爸在上面签了字。
接下来,医生先给你扎上了吊水针。才安排了病房。在病房的床上,我抱着你坐着,看着你慢慢无神的眼睛,慌张的哭着问你姥姥(你姥姥听说后马上赶了过来),你的眼珠怎么了?
你姥姥安慰我,别哭了孩子,再哭眼就要瞎了。把你爸爸喊过来让他看你的样子,你爸爸喊来医生,医生说我尽力吧。你爸爸这才真正着急了,抓着医生的手说,医生,用最好的药,求求你!
你二伯给省里的朋友打电话,安排转院。医生说你已经经不起转院了。
那一刻,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这个时候的你奶奶竟然躺在病床的那头上睡着了,还打着轻微的呼噜,多长时间没洗的长着长长脚指甲的脚伸向我抱着的你。
我突然是那么的厌恶这个人,甚至,有狠狠的恨。我抱着你在哭,她却在医院里睡觉。你姥姥也愤怒了,喊醒她,说嫂子你还真能睡得着啊?你要是困了就回家睡吧,这有我。
你奶奶没事人一样,说那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竟然真的回去了。
那一天,我恨你爸爸恨的把以前所有对他的好感都恨没了。我恨你爸爸见了你奶奶后,就变了一点儿。我恨你爸爸听信你奶奶的话 ,说你没事,是睡反了。我恨你奶奶总在你爸爸面前说我坏话,我恨我自己没有主心骨,这样的情况下还什么都听你爸爸的。
如果说生你姐姐带给我了对你爸爸那个大家庭的不安全的恐惧感。那么,你的月子则让我彻底的丧失对美好的未来的希望。
还好,你被医治回来了,严重肺炎的你一直在医院住到满月还没出院。
曾经也辉煌过的我,在有了你们两个后生活竟然如此混乱不堪,我过得竟然是这样的狼狈。
这一切,怪睡呢,只怪婚后的我活得唯唯诺诺、诺诺弱弱,懦弱胆怯。我那不是大度,而是真正的窝囊。
孩子,还有很多,待妈妈以后慢慢讲给你们听。孩子,说了这么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们像妈妈一样,活得这么难过无助。我希望你们的性格都能好好的,你不能做独苗式的“皇帝”,你姐姐也不能做病态式的“公主”。
虽然经历过你的月子,你爸爸开始改变,开始在乎我的感受,尊重我的想法。怕我想不开。但我就是没了安全感。一切都在自己,妈妈只是你们一段路的领路人,不能陪伴你们一生一世。妈妈希望你们不要像妈妈这样的一生。而是,希望你们的一生:
坚定但不固执,活泼但不轻浮,勇敢但不鲁莽,沉著但不寡断,机警但不多疑,豪放但不粗鲁,老实但不愚昧,忍让但不软弱,谨慎但不胆怯,自信但不自负,自谦但不自卑,自爱但不自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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