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江南水乡小城第二年的初春,才突然发现我的邻居住着一位很知性很随和很安祥又极美丽的老奶奶。
说老奶奶,显得不恭,有点亵渎了她的尊容。
老奶奶己八十九岁了,却活得很轻龄,有着十八岁少女的娇颜,有着十二三岁顽童的活泼俏皮,身材苗条,曲线玲珑,胸前峰峦叠障,山势高耸入云,就是当下最时髦最性感最开放最追求前卫的成熟少妇与她的冶容比起来,也不及她的美丽与妖娆半分。
我初次见她时,她在阳光明媚的窗台下敞了玻窗优雅地看一本精装的国内名刊杂志。因为我也有嗜读的习惯,就多瞟了她几眼,也不由地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巴巴喳喳很想找个借口与她套近乎攀谈两句,企图有个意外的什么收获,艳遇,一见钟情什么的,也算生活的小点缀儿,权作繁杂琐碎日常中的一段精彩小插曲罢。因当时,我以我的视角,怎么看她的倩影,都象十五六岁的清纯少女,给我的直觉印象,就是一个活脱脱未谙世事的芳香小女孩。
她放下书,优雅地站起来,微笑着对我搭讪道,哟,那个稚嫩小子,好奇怪…妳还有心偷窥我这么一个年迈的老妪?
我有些惊悸莫名,无地自容,扭捏作态唧唧哝哝答不上话儿来,因她的话中有几层意思倾刻萦绕在我的心头,让我一时半会儿翻不过个儿来。我不以为然地想,妳才多大点儿岁数呀,竟张精巴怪呼我小子,小子前面还加个稚嫩一词作修饰,以强调我的年龄之小…妳主观定性我在偷窥妳也就罢了…我固不生气。男人么,尤其成熟了的男人,对面青翠欲滴的少女谁还不犯那个好往美丽异性身上多流连几眼的贱毛病?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自抬辈份,言语之间是蓄意侮辱我呀?妳真的有那么大岁数么?妳的美丽容颜哪一点儿象历经过沧桑?妳一个小小少女有必要在我这青年才俊面前拽大么?妳对我有倚老卖老的资历和条件么?我愤F不平地腹诽。
她象是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便主动打破僵局说,小青年…妳对我的老迈年龄有疑意?
我喉结颤动,竟说不出话来,暗暗佩服她那不凡的洞察力。
她微笑着接道,我是民国时期过来的人…妳可能有一万个理由不相信我的真实结局。
我惊诧不己。我打心眼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觉而会错了她的意。
她又进一步解释道,过了这丫春节哇…我就整整九十了,若我身体仍然无恙一直安好又不出意外的话…
我对她的话颇感好奇,就脱口问道,妳从民国来…那妳晓得M果四大才女是何人么?她们个个都是美人…美得不可方物!妳那么高龄,却又怎么看不出妳的老迈?
妳嗬嗬笑笑,说,妳小子问得倒有趣儿…我这么反过来一一回答妳的问题吧。也许上天佑我,让我容颜不老养颜有术,以至于近百年韶光了仍还是这个灼灼其华的样子…人的个人意志不能违天,我也不太清楚我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么个样子的。有时想来,也窃喜得很,一直侥幸着哩!妳说的那个M果四大才女,个个貌美如画倾国顾城…我当然是知道的,比如吕碧城萧红石评梅和张爱玲…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己慢慢懂事儿,思想也新潮,也知道追星了,那时候,虽然果家积贫积弱,各行各业还很凋敝,影视娱乐业刚刚出现端睨,但多少也有一些璀璨的明星出现呀!比如文学界首曲一指蜚声中外响誉文坛的超霸才女就是家住魔都上海的知名作家张爱玲和名动京城的林徽因以及陆小曼诸女子…都是当时的一等一的美人哩:!
对!对!妳说得太对啦!但我还是怀疑…也就是说不怎么相信妳是从M果那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嘻嘻!何止是穿越?准确说那不能叫穿越,那叫经历…是我的亲身经历。
我望着她目不转睛,却思绪紊乱,而不由地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
嗬嗬!我知道妳不相信…那样吧,我让妳看一件旧物…。她说着,转身离开了窗台,步入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她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件粉红锻锦包裹着的方形物件,层层展开了,端端正正地对着我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说,这一回妳可相信了么?
我看见了一桢有些发黄了的八九寸大小的旧照片,经过精心装璜,影在一个镶金边花饰的镜框里…她再三晃到第五下时,我分明看到了相片中有五个亭亭玉立貌若天仙的少女。
她一一指给我看,说,小子妳可看好喽…这个就是我!
我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实在不敢相信,时间己过去了半个多时纪,影像中的她与现在眼前的她竟无二别,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的形象完美如初,直让悠悠岁月在她这里凝成了永恒。
小子…快看这个高条个儿,冷傲的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张爱玲。说心里说,M果那么多男才女才,而我最佩服的就是这位张姐爱玲,以她之才最大,作品最多,名望最隆,影响最深远;我尤其敬羡她的冷艳与孤傲,轻易不混同群伦。妳要知道,同为同一时期的某个别才女,她张姐也是不屑与之为伍的…个中细节就不给妳批讲了。
我赶忙揉揉眼,心跳加速。我对她的观点有极大的认同感,并与吾心戚戚然。张爱玲的著作浩繁,市面上很盛行,这些年我读了不少,她的光辉形象我是熟知的,她凤凰引颈,婀娜多姿,鹤立鸡群似的孤傲与冷艳,又漠然观时空。我是对她怀有崇高敬意的,于是,就由衷地使劲向对面点了点头。
小子,妳再看这个。这个就是居于京都的林徽因。
林…这些年我也没少读,《人间最美四月天》的诗作是知道一点儿的,就又对她点了点头。
这个呢…是陆小曼…关于这个陆小姐,妳可能会生疏些,但妳知那时有个民果四才子之一的俊美男儿叫徐志摩,认识了他,妳就会知道她是谁了?
我惊愕万状,反问道,民果四才子妳也晓得?
嘻嘻!这有疑问么?不就是名闻遐迩的徐志摩郁达夫邵美询和戴望舒么?
我听她这么一说,当场被骇得我的下巴就要掉了,傻傻地张着大口,久久地合不上来。脑海里象过电影一样,陆续浮现并回放出《再别康桥》和《雨巷》等优美的诗篇。
小子…妳怎么不吱声了?是不是信得了我说的话…认承了我的那段漫长的经历?
我想了想,又提出质疑,说,妳说的民果四大才女怎么与当今民间流传的说法儿不甚一样呢?比如谢婉莹怎么没在其列?
嗬嗬!妳孩子乖这一问,也不能说问得毫无道理。…若把谢婉莹女士加上的话,只不过那仅自是后来人的一种说法儿。其实,世面上还流传好多种说法儿哩,比如十大才女四大渣女十六大才女之说,说法儿可多了,多了…就不严谨了…标准么,都是人定的,看妳怎么划定标准了,以我的亲身经历,妳要知道,我可是按那时的实际认可和他们出生及成名的时间先后顺序而说的呀!都不是我自个闭门造车瞎说的。妳若细心观察,妳会发现这张照片上为什么没有吕碧城石评梅和萧红三大才女?如同谢女士未列其位是一个道理。或许妳会问我为什么没和他仨合影儿呢?这个么…也很好回答。因为这是三四十年代的一张老照片…拍摄它时,在上海百乐门,那可真是个花花世界,人间乐园,我为了能与当时几个名妹丽人合上影,几乎动用了我族上的所有社会关系…而吕石萧三位才女我所崇拜的绝世偶像却过早地已不在人世了。她忆想着过往,自问自答地说。
我怀疑妳这张照片是妳经过加工而复制出来的!我忽然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哟!妳这娃娃儿完全是满脑子充驰着怀疑主义…不相信目前的一切事实。妳沒发现,这张照片是什么质的?这外框儿又经历了多么漫长的风风雨雨?妳要知道那个时候,各方面技术都落后,连发达的歪果也无能为力…怎么能弄出那玩意儿?又哪象妳们这年代依靠着先进的高科技想要啥样的相片就能随时随意P出来?
我被她连珠炮的问法反诘得目瞪口呆吱吱唔唔。
末了,我澄清了一些思绪,避左右而言它地说,哪妳再给我说说,妳既然有那么大的岁数了,咋看上去妳如今还那么年青呢?就是让今天二八多娇的美艳少女隆了胸填充了大量胿胶做了整容美体丰胸手术的女士也无法与妳那曼妙的曲线挺拔的胸峰相媲美呀!难道妳驻颜真的有求?难道妳是白骨精和天山童姥幻化来的不成?
哈哈!妳小子问得真有趣儿…光抓稠的瓦,净捡关键的部位说事儿哩!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小娃娃儿,听妳问这么些幼稚的问题,我就知道妳把仙魔鬼怪与金庸武侠传奇小说看得多了…妳脑瓜里才会萌生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来。我给妳说最关键的一个秘密,(别的一般人,我也懒得告诉之)归根结蒂就是我心态好,能随遇而安,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我都平心静气能保持良好的心态,我行我素,不被物忧,不为己悲,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不往心里搁…该看书时就看书该休闲时就休闲…与世无争,充分睡眠,不随便杀生,合理膳食,时常周游大好河山,与大自然同生共息…如是生活,:才有了我今天的高寿欢喜及俏颜丽质!
我的脸庞顿时热辣辣的,有一种彩光之下相形见拙又深感丑陋又卑微的感觉。
小子…别不好意思!我俩为邻,也是一辈子的造化,一生的缘。妳若有什么疑问,尽可接着往下问哟!
我抹拉了一下脸儿,打起精神,脸皮厚壮地问,妳读报看书又亲近大自然有着广博见识之外,妳还有什么爱好呢?
爱好么…可多啦!
我不加思索,就抢着问道,那妳跳舞么?
会一点儿…但不经常跳。她说着,双手一拃,轻轻舒展玉臂,曼妙而柔顺地旋转了一下腰身,分明是西方华尔兹舞的范儿,有模有样,惊羡人眼,还真了得!
那妳平时也养小M小狗一样的宠物么?我又问道。
我才不养那类畜牲哩…脏得很,易传播疾病,再说我也没那份闲工夫…但我只养花…象君子兰一类的花卉,陶冶人的情操,通灵的植物,令人不至于太俗,这也算是我的一个最突出的小情趣儿吧!伴随了我的一生…嗬嗬!
还有么?我瞥了瞥她窗台上那几株奇异的花卉,又说。
有。还专好与年青的才俊一起谈天论地畅所欲言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这…。我顿时语塞。
这又怎么啦?她追问,妳们小年轻这一代不正喜好崇尚这个么…明哩暗哩总爱拉拉扯扯投怀送抱妳侬我侬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么?
妳…妳可真够前卫的!我说完,也不免脸红耳热心又跳。
嗬荷!不前卫…能行么,不前卫…早就会落伍的…也早就会被时代前进的巨轮甩到垃圾堆里去的…哪还能有我今天的百年不老与一枝独秀?
我…。我哑口无言。
哦!小子…咱俩今天聊得不少了,嗬嗬…失陪了!我要小憩一会儿。改天,趁妳的空闲…我欢迎妳到我这边儿来作客…我们结个忘年交…行么?
我…。我找不来对应的词汇,脑子里一片空白。
嗨!害个什么羞哦?都成年人了…妳己成了大小伙…再说妳们当今不是很盛行小鲜肉吃得香么…我偏偏就特喜好这么一口儿!
我不由地牙床直打颤,全身也啰啰嗦嗦。
她微微地笑着,若一阵清风悠悠地一晃身儿,旋即就隐去了她的倩影儿。
我怔在那儿,收住神儿,咬紧唇,掐掐手掌心,好久才稳定心志,窃想,下一步得赶紧搬出这间租屋,及早远离这里…
初稿22,1,9晚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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