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公历平年,是20世纪60年代的最后一年。
这一年尼克逊就职美国总统、波音747原型飞机首次试飞、阿波罗11号登陆月球、哆啦A梦从大雄书桌的抽屉钻了出来;同年,我在马来西亚南部某某小镇诞生了( 其他的好像有点敏感就不提了 )。
至于我诞生这件事让历史遗漏的最大原因,当然是我至今也没干下一件伟大的事啦。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值得我记载入册的除了童年的游戏、漫画卡通之外,再来就是那些长相各异,有着鲜艳色泽或其貌不扬甚至外形奇丑无比,但是内在的滋味却着实令人难以忘怀的水果。
哦,我说的就是充满赤道风味的热带水果,也让我深有体会人是为财死的,鸟是为食亡的,我的童年是为水果而被红蚂蚁咬的。
不过,即使让红蚂蚁咬得浑身红肿还是值得的……
榴莲是穿着铠甲的家伙,也许除了浓郁的香味更凭一身霸气的外壳,奠定了热带水果界果王的美譽。
既为王,岂能无后?
披着紫色衣裳的山竹性凉,恰好中和榴莲性热的属性,正是一刚一柔,当选为果中王后又有谁能与之争宠?
不过在温柔的外表下却是倔驴脾气,那一身衣裳要想剝下倒也挺费劲的。
见王必见后,榴莲落下的季节自然也是山竹成熟时;一般上,终究还是果王比果后受人待见。
记得四十多年前,我们家里难得吃上几回榴莲,虽说小舅也有一段榴莲园,可刚结果那会的产量也有限,加上距离关系,所以榴莲始终是心里念着馋却无缘入口。
小舅算是很疼爱我们几个外甥了,若在榴莲季节来我们家时定会带着一些果壳让果子狸咬损或长虫的榴莲,因为父母亲总是说完好的就该拿去卖钱,所以小舅只好在当中掺杂好榴莲以让父母安心接受。
而我们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小学放长假时,轮流在大小舅家各住一个星期,除了帮忙摘菜、摘胡椒之外就是抓豹虎和抓鱼。
若是遇上榴莲季节就更是激动了,话说小舅的榴莲园盖了一间木板小楼,楼下就屯放肥料,而楼上备有草席被子供守夜以防宵小前来偷榴莲。
那个年代尚算纯朴,只要小楼亮着煤油灯就表示有人守着,附近村民也就不好意思客串当宵小了。
陪着小舅在榴莲园守夜一点也不恐怖,我们就像是瞭望塔的哨兵,非常尽职地不时在四面窗户神气眺望,只是榴莲园一片乌漆嘛黑的啥也没瞧见。
眼睛虽然看不见,可竖起小小的耳朵却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噗、噗、噗声响,噢!榴莲最喜欢在夜深人静时从树上跳下来,然后静静躺在枯叶上看星星了。
天一亮,我们几个小家伙一睁眼也顾不上与枝头的松鼠打招呼,立即兴冲冲推着鸡公车在榴莲园横冲直撞,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一直没忘记当年稚嫩的嚷嚷:哗!这里有一粒!哗!那里有三粒吔!
拾榴莲是快乐的,就像寻宝游戏一样,如果在隐蔽的草丛里发现榴莲更是兴奋的跳着大叫,至于为什么这么兴奋?也许就是天真而已吧。
我们几个小家伙轮流把装满榴莲的鸡公车推回小楼后,还得将榴莲刺上的枯叶清理干净,同时检查有没有让爬虫光顾。若有,小舅便会将榴莲剖开让我们再深入检查。
榴莲内部就如独立间隔的套房,即剖开有虫洞的那一瓣,只要爬虫没“凿”通“墙壁”,那么另一瓣就完好无损,为了不让爬虫继续心存念想,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将那些榴莲都吃进肚子里。
后来,我父亲也萌生种榴莲的念头,而且说种就种。
在七十年代,嫁接种植法还未普及化,一般上都是釆用种子种植的原始方法。为此,父亲特地买了一整筐的榴莲回家;这可苦了我们几个小家伙。
为什么?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来,帮忙吃榴莲,把好吃那粒的种子放好,不好吃那粒的种子就丢掉,还有别把种子咬坏。
听见没?我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担任品质审核的工作,压力有多大也就别提了。虽说压力大,但是我们都很努力把小肚皮撑得圆鼓鼓的( 可惜当时并不晓得榴莲的遗传基因很容易变异,例如肉厚香浓的在栽培至结果却变成肉薄乏味 )。
由于榴莲性热,当时应该也是没余钱买山竹,所以一家六口把一筐榴莲都“品质鉴定”完毕后,母亲就用榴莲瓣当容器冲泡盐水让我们喝,这般喝盐水除了特别有滋味,最主要的还是祛热。
当那些榴莲树开花结果时,我们也升上了中学,然而收成没多少年后,一百多棵榴莲树倒下得也不少。追究起原因恐怕又得怪罪于雷公了,想是雷公与电母吵得凶以致行雷闪电乱发脾气,几年下来倒是把好好的榴莲园给劈得宛如家道中落的过气大户。
而且那些年榴莲价格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父母最后一致决定把榴莲树统统锯倒,唯独留下住家附近一棵。
那年我们还计划着在树杈处盖一间小木屋,夜里可以爬上去看星星呢——可惜,木板也准备了,雷公却不放过那唯一的一棵榴莲树。
后来的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心里念着馋却无缘入口的最初,因为在榴莲树被锯掉以后,榴莲的市场价格突然又攀升了。
人生,就是这么讽刺啊。
不久以后,连小舅那小楼和榴莲园都走入从前,曾经趴在窗边看雨看松鼠看榴莲的美好时光也一去不复返。
哦,对了,还有果后山竹,这里没提起是因为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也就无从说起了。
话说我进入小学那会还是住在山里,镇上的小学距离我家大约七公里,平日父母若是农忙,放学后搭巴士( 公交车 )到村囗就步行两公里回家。
哥和姐升上中学后就剩下我与小弟,虽说两公里并不算远,不过对于小孩而言却是一段天涯的距离。
所幸的是一路上风景优美,额,所谓风景其实就是指一路上那些会开花结果的树木,简称果树是对的吧?
每走一小段路所见不是莲雾、番石榴、芒果就是红毛丹。在众多水果当中,最为吸睛的莫过于红毛丹了。在盛产季节,远远望去那一树红艳艳的累累果实仿佛在向路人招手:来呀!快来摘我吧!
我们自然是不会让红毛丹失望的,两个小孩果断越过齐腰的茅草丛来到树下就扔下书包,可一抬眼望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红毛丹是结在树梢没错,但是生活在山里的孩子们见惯了猴子上树,对于爬树当然也能无师自通;问题是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红蚂蚁军团啊!
那些来往井然有序的红蚂蚁个个雄纠纠气昂昂,大有一副你不怕死就上来的气焰。我心里是纠结的,然而那些红艳艳的红毛丹和红蚂蚁相比之下,还是红毛丹的比重高得多了。
在上树之前,必须先仔细瞄准究竟要摘哪一边的红毛丹,因为一旦上了树若是空手而归那可真是白疼一回。
计算好方位也不好再三犹豫,于是大吼一声犹如开弓的箭,两手一抓树开,小脚借势一蹬即轻盈跃上枝干。红蚂蚁有没有跟着大吼不得而知,但是一见侵入者便立即发动攻势,霎时间全身都爬满了红蚂蚁,还是一上了身即往死里咬那款!
在大热天让红蚂蚁咬上,那种滋味至今回想仍心有余悸,尤其是钻入头发内死命紧咬头皮的玩命战术,那感觉简直可以叫人神经错乱。
事实上,我鬼叫着往树梢爬去的疯癫模样应该也和神经错乱没差,不疼不疼!我只能不断催眠自己,说来也奇怪,让一只红蚂蚁咬会疼,让好几只红蚂蚁咬会很疼,可是让一群红蚂蚁咬反而不怎么疼了;或许这也叫物极必反?
当小手一把址断累累果实的枝条,这一晃动又让无数伞兵空降落在我头上,有些则敏捷钻入领囗内,而红毛丹既然已到手的我又哪还有心思恋战?随手将红毛丹往树下一扔,而红蚂蚁当然也紧咬着随我一块凌空落下。
烈日当空,沙尘漫漫,我和弟各自手执一把红毛丹,我是边走边吃还得边抓身上的红蚂蚁,没办法,出来摘果子总是要被红蚂蚁咬啊!
另外也不得不坦白说,路边的任何果子若是熟透了也没让人摘走,其实个中的原委也是不言而喻的。
天上的飞鸟和树上的野猴或许正在议论纷纷:人类的囗味果然别具一格喔!
然而我也不得不补充一句——哥吃的不是红毛丹而是一种感觉。不错,这种类似摘野果的感觉很特别……哦,没人打理的果树不都归类为野生的嘛?当然也没让人投诉,毕竟连飞禽都下不了囗的果子还有人愿意摘,那棵果树的主人想必是欣慰的。
其实红毛丹也不尽然都是红色,还有一款成熟时呈黄色,但是也没人会说那叫黄毛丹的。
我父亲后来也种了二十多棵红毛丹,红蚂蚁也在不察觉时在每棵树上安营扎寨,不过在採收时倒也不必再爬树了,因为都用长柄的工具将结果的枝条剪下,虽然保持了距离还是免不了会让红蚂蚁咬上几囗。
红毛丹盛产时若是碰上市场价格过低,母亲便将一大堆的红毛丹置入大瓮内,然后塞入大把粗盐再倒满水密封保存。
一段时间后,红毛丹也变成了褐毛丹,但是吃起来又是另一番风味。最重要的还是经过盐水腌渍后,也顺带化解了红毛丹湿热的属性,所以多吃也不怕发热气了。
不得不佩服父辈们的生活智慧,这也就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除了榴莲、山竹、红毛丹,在路上经常见到的还有芒果、莲雾、番石榴、青皮柑、杨桃等正常水果;至于归类为不正常水果印象的就是长在森林里那些真正的野果了。
知子莫若父啊,父母亲都明白是管不住我们那张不挑食的嘴,须知无论是色泽诱人或朴素无华的野果,其中都暗藏着不同程度的毒性,万一不慎误食可就不是让红蚂蚁咬疼的小事,因此不得不一再教导我们关于野果的食用指南。
这说来也是极其简单的事,一般上树下都掉满熟透却没被啃咬的果实八成是有毒的玩意,那些有飞禽啃食的果子倒也不少,但是基本上也没试过合胃囗的。
随着环境变迁,农业地段的不断开垦,在我也升上中学以后,那片曾经让我荡着藤蔓当小泰山的森林也消失了,曾经在路边招摇的果树也一一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更具有经济效益的油粽树。
那些熟透的油粽果色泽也很诱人,不论是松鼠还是飞鸟都爱吃,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也曾经尝试过,可毕竟太油腻而难以下咽。
如今回忆童年的欢乐时光,那一段由各式水果与藤条交织的酸涩火辣滋味,原来竟是最美好的悲欢岁月。
因为快乐都落在心里烙成不灭的印记,难过的事从来就不曾生根发芽。
即便是让人发怵的红蚂蚁,也是让人怀念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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