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是一首夹杂着抒情和主人公个人感悟的叙事诗,诗人只用了短短地240几个字,就讲述了一个城中的女子从热恋到结婚再到离异的完整故事。诗人以诗中女子的口吻,率真地述说了的情变经历和深切感悟,特点鲜明地描绘春秋时期平民生活的鲜活画面,记述了当时的人们恋爱、婚俗、生活、生产的具体情况,为后世留下了及其宝贵的研究史料。
由于诗中的女子因热恋而嫁给“氓”,最后又由于“氓”“二三其德”而决然离开她的夫家,因此有些人也把这首诗称为“离异诗”。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呢?我们先来看看诗中的两位主人公的真实情况。
先说“氓”。
其实诗中的“氓”可能并不是这个小伙子的真实的名字,只是用一类人的名称来代指具体的某个人。那么“氓”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它究竟代表那一类人呢?
《说文》说:“氓,民也。”而现在出版的《古代汉语字典》也基本上是这意思:“氓:百姓,平民”。那么“氓”的身份真的就是当时的平民吗?事实上可以说不完全是,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春秋时期的诸侯国实际上就是一个城邦国家,每一个诸侯国都是由一个或者多个城市构成,每一个城市都有城郭,城郭其实就是城墙,内城的墙就叫做城,外城的墙就叫做“郭”。其功能就是“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这就是当时的“城郭之制”。
春秋时期的诸侯国,在城郭之外是没有像现在这种非常清晰明确的国界线的,出现明确的国界线已经是战国中后期的事情了。这时的诸侯国以郭(外城的城墙)为界,里面的叫做“国”,外面的叫做“野”。住在城郭以内的平民叫做“国人”,住在城郭意外的平民就叫做“野人”,这里所说的“野人”不是野蛮人的意思,而是指住在田野或者山野上的人。按照现在的说法,“国人”就是城里人,而野人就是乡下人。说到这,有人就会问了,啰嗦这么半天,跟“氓”有什么关系吗?有关系,因为不说清楚“国人”和“野人”的区别,我们就没有依据判断“氓”在这个体系中确切的位置。实际上,氓就是从其他地方流亡过来愿意依附诸侯国的人,这些人被安置在城外成为野人。
“氓”最初的来源就是解除奴隶籍的战俘,从这一点看出,“氓”就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野人”,是社会地位仅高于奴隶的自由民。因此说,氓就是民,民就是氓,其实是不准确的,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如《晏子春秋》有云:“发粟于民,据四十里之氓。”《孟子公孙丑上》:“则天下之氓皆悦而愿为之氓矣。”
我们再来说说诗中的女主人公。
从诗中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自从和氓分别之后,这位痴情的美女就日夜盼望氓能够“复关”。那么“复关”是什么意思呢?我们把这搞明白后,就清楚这位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在古代,关指的就是官方设置的关卡,设立关卡的作用,一是防卫,二是收税。春秋时期,关卡一般设在外城(郭)的城门处,因为那个时候,人们要进入城市必须走城门,没有其他的选择。这种情况在很多城市一直保留到新中国成立之前。氓是野人,是住在城外的,他要和这位女子见面,必须通过一道关卡,也就是说必须要通过城门进入到城里来才行。很明显,这位女子是城里人,也就是当时的国人,这个身份是很明确的。
在周代,特别是春秋时期,“国人”和“野人”虽然同属于自由民,但却是属于社会地位差别很大的两个阶级:“野人”是被统治阶级,而“国人”则属于统治阶级。他们的经济地位和政治权利都有显著的不同。
(1)野人的租税、徭役都比国人为重。比如,诗中的氓每次进城都是要交税的,所以他很少进城。
(2)国人有服兵役的义务,而野人则没有这种资格。
现代人对这一点可能很难理解。大家会觉得这不是好事吗?不当兵就不用打仗,就不会死人。但是在春秋时期,礼制规定没有军功是不得封赏,尤其是封建土地。没有服兵役的资格,就不可能有军功,也就意味着野人永远没有翻身成为贵族的机会。
(3)国人有被选拔为官吏的权利,而野人则没有这样的权利。
(4)国人有参加谋议“国迁”、“立君”的权利,而野人则无权参加这样的决策行为。
(5)国人有受教育的权利,而野人则没有。
国人和野人的阶级地位、政治权力、经济状况的巨大差别,正是导致本诗中男女主人公的恋情和婚姻最终走向破裂的根本原因。
宋代黄震在其《黄氏日抄(四)》中分析到:“以我贿迁,则女有资财;三岁食贫,则男家无以养之。此女子一时为其所诱,已既不堪,遂反目而相弃。”
黄震的分析真是慧眼独具。诗中的女子其实因为过不惯氓家的苦日子,也无法适应野人们终年夙兴夜寐的辛苦劳作,再加上“氓”性格暴躁、用情不专、二三其德的个人毛病在婚后逐渐暴露,这使得这位天真的女子对婚后美好生活的憧憬越来越渺茫,最后终于完全破裂。虽然还是怀念之前“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美好少年时光,但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
千百年来,人们读过这首诗,都会去谴责那位貌似“始乱终弃”的小伙子“氓”。但是我们从诗中可以清晰地看出,选择离开的是那位曾经多情的女子,并非是“氓”主动休弃了自己的妻子。因为诗中讲述的清清楚楚,他们是自由恋爱,虽然从形式上也有“尔卜尔筮”、良媒提亲的过程,但基本上仍然算是两情相悦的自由结婚。结婚时,女方也是带嫁妆(资财)过去的。女子还有很多兄弟,娘家的社会地位和家族势力明显要高于婆家。在古代,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受娘家势力的影响非常大。因此这位女子嫁到婆家后受歧视、受虐待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至于在婆家干家务活,参与生产劳作应该算不上男女不平等的证据。
既然没有歧视、没有压迫,也没有男方的休弃,为什么到最后这位曾经痴情的女子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的丈夫?
这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很难说的清楚。即使是在现代中国,男女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婚姻破裂的悲剧还是不断地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里轮番上演。引其发生的原因是复杂的:有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的因素,也有婚姻双方个人的原因。就像一句谚语说的好:幸福的家庭都有着同样的幸福,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诗中的这位纯情女子,结婚前怀着对婚后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执着地热恋着来自城外的小伙子。她不重视他的出身、不在意他的贫富,不琢磨他的性格。氓的出身是卑微的,家境是贫寒的,性格是暴躁的。前两点不说也很明显,至于氓的暴躁的性格,结婚之前就已经暴露无遗:小伙子来提亲的时候,痴情的姑娘送其涉过淇水,一直到了顿丘,不是谈情说爱,而是劝说意中人不要为了婚姻的延期而感到震怒。尽管这样,痴情的女子还是带着娘家陪送的资财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氓。
然而,婚后严酷的生活现实很快就击碎了她的美梦。丈夫日渐暴露的各种毛病也越来越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而这种绝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变得无边无涯。这些绝望让她无限感慨,由心底对那些像她一样痴情的女子法出了警告:“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就像傻乎乎的斑鸠不要贪吃太多的桑葚一样,痴心的美女们啊,千万不要对男子痴迷过度。男人们沉醉在爱情的欢乐里,终究有办法可以解脱。而女孩子过度沉迷于爱情中,那就真的没办法彻底摆脱。这是告诫那些热恋中的女孩子,一定要慎重对待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这样的警告直到现在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爱情和婚姻是人类亘古不变的永恒话题,千百年积累的经验和教训依然避免不了很多人的婚姻最终走向失败。依然会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不停地思考:
那些不顾任何阻碍义无反顾地嫁给“爱情”的姑娘们究竟用不用考虑婚后的现实生活?
诗中这桩既符合礼制规则,又符合婚恋自由的婚姻最终走向悲剧,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从恋爱到婚姻的过程中,“门当户对”究竟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诗中的女子已经了然“老使我怨”的最终结局,为什么还要回忆那“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往事?还要翻开那“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旧账?
假如要听一下“氓”的申诉,他会说些什么?尽管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出场辩解的机会。
《氓》这首诗所描述的事情不仅揭示着过去几千年人类曾经存在的事实,也提示着我们要警醒这些现在乃至遥远的将来必定仍然会存在且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在这些问题构成的局中,我们短暂的一生究竟可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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