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初春（一）
（这是个关于几个大学生的，乱糟糟的故事。兴许我会写下去，也兴许只有个开头）
有些人就如同风里头荡荡悠悠的絮，松松散散，风里头来又风里头去。你指不准他要往何方，也指不准他是否也有落地的时候，只晓得他似乎这一下子是要朝你飘来了，但又毫无痕迹地飘远了；一会儿往高处去，一会儿又似乎叫你伸个手也能碰到了。他荡荡悠悠在你跟前转两遭，也荡荡悠悠在别人跟前转两遭，兴许无论多少的遭数，全是路过。他看上去仍旧是一身轻，你想要叫他激动到炸个毛，絮子抖动到散到别处去，那也真是个极难的事儿。
絮子在海跟前转着，她伸出手扑腾两遭，絮子便不见了。那似乎应是抓到了。她转过头朝礼晏挥挥拳头，张开手说：“这样是抓不到絮子的，你得等啊，像我这样。”说着又张开手在一团絮子下头等着，那絮子便悠悠地又稳稳地停在她手上。她又一口气，把絮子送回到风里头去，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一套自说自话地玩了一遭，也不管礼晏到底听了没有。晚上十一点，从学校外面晃荡晃荡回来，路上的人又那么少，未免叫人要发点小疯。
“柳絮诶，不对，这里没有柳树啊，”礼晏说，“说不定是雾霾—”
“哈哈，太重了结的絮状物！”
“到了临界点了！”
和礼晏说话就是这样，知道是什么，偏偏要说成点别的乌七八糟的东西。他大约是个天生的小说家。不过他们挺喜欢这样，“你想想看会是什么”总是比“这个是什么”来得烂漫有趣地多。
“《家庭教师》里头就有个穿红色旗袍的中国小团子啊，应该是红色旗袍吧，我也记不得了，他们怎么抓都抓不到，溜得特别快，废柴纲坐在那儿，他自己就落到他腿上了。还有什么你只有坐在树下等着，花瓣儿才会落到你头顶上.”海说着,又“哈哈哈”自顾自笑了起来，“说不定还有鸟屎呢，我就没被落过花，鸟屎倒是有过。都是想讲一些顺其自然或者情感上边的道理，抓得太紧了，沙子全跑了，你得松松地，心态平和地等上一等，哈哈哈，呸呸呸，鸡汤。”
“喝多了会变鸡婆。”
“所以就不说了，哈哈。”
海自认为算不得是个活泼又外向的人，说起话来却能讲俏皮话讲得很是顺口，却也能一会儿闹腾着，就任凭魂儿自个儿飞走了。礼晏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什么，似乎是前女朋友或是游泳课上瞧着很是漂亮的姑娘，也似乎又是一些自己是金刚狼还是蜘蛛侠的神神叨叨的脑洞——总叫海怀疑他是否认认真真读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书，不然二十多岁的人，想象力怎会如此完好。
“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
“嗯，嗯，哈哈哈……”
所以常常是这样。只是约莫有些对不住礼晏。海也会偶尔这样想想。
海原本并不叫海，礼晏原本也不叫礼晏。不过你也晓得，所以这是小说。不过海约莫是个不大算得上精致的名字，这个姑娘也叫她室友帮忙想过，硬造出个形容清清朗朗的大海的优雅精致又很是自然的名字，也着实忒为难一群工科生了些。“清清朗朗的天空，为什么有这么好听又漂亮的名字呢？”海每天会想几遍这个问题，和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一起的人。清清朗朗的，干干净净的人。大约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或是和所有年纪单恋的姑娘一样，心里头叫着“啊，要变成粉红色了”，又免不得泛出点酸涩。“你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海喜欢常常同亲密的朋友讲，“他就像他名字。”
也像风里头的絮，也像天上隔了层或薄或重的云的月亮。离她忽近忽远的，她也看不真切。但是那男孩儿一直是那个距离啊，大雾里头走着看人，模模糊糊看见一点儿都叫人兴奋。你自己莽莽撞撞，不知方向地走近了点儿，又或走远了点儿，却要责备别人忽近忽远么。
“兴许那些个鸡汤也对，”海很少，却也会这么想想，“那我也没有鸡肉吃。本来会一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的啊。”“现在呢？”“哈哈，绝交啦。”
学校路上的人更少了，路灯光下的絮子仍纷纷扬扬的很，是五月里的雪。就是糊了一脸，到处乱钻的毛病不大好。
海的魂儿也差不多溜达够了。“这里不是我们学校。那个也不是路灯。你要变身了。”
“然后几个人突然出现，说少主！”
“噗哈哈，为什么是少主……”
……
拐两个角，再走几步，海就到宿舍了。
礼晏不知从哪里讲起，又换了个话题，“那个姑娘，我上游泳课那个，我上次又看见她了，我以为她平时化妆啊，结果她就和游泳课一样，还是那个样子。”
“所以呢……”海心里头想，“女孩子是化妆好还是不化妆好呢……”
“拜拜。”
“拜拜。”
海掏出门卡和钥匙，“豁，还能进。”宿舍里的灯光很是活泼，室友们一个劲儿地笑闹着。周六是一周里头最好的日子了。
学校里边确是没有许多柳树的，4月末的时候，邻着有柳树的湖确实突然飘了一阵子絮子，隔了半个月多没有动静了，这些絮子又是哪里来的呢。海想着，是树桠子上边旧东西的余烬吧，原来是凡是有桠子就有的么。毕竟是夏天了，历着冬天过来的东西，再倔，也有挺得住的吗。
毕竟初春也过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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