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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的零道德?

刘慈欣的零道德?

作者: 二分之一点 | 来源:发表于2017-12-15 17:42 被阅读40次

    第一次读完《三体》时,初中。歌者向地球发射二向箔的片段,是一种冷硬而坚不可摧的力量感。丁仪,这个在《球状闪电》《宇宙坍缩》《朝闻道》等一系列短篇小说中,一直作为人类最理性形象出现的人,面对二向箔时却表现出惊恐,以及一种对人类世界的“脆弱”留恋。

    夏天时,我躺在汉江边回味这些情节,这种超然的冷硬,一如身下的大石头

    某天淋浴时,我觉得热,把龙头向右扭,水冷了下来。这样,便感到鼻中呼出的热气。呼出的气是冷是热,平常感受不到,但体温减去时,反而会发觉体内的生命力。这是个很吊诡的逻辑,但很常见,常见到已经成为至理名言:“只有当失去的时候,我才倍觉珍惜……”。

    但《三体》中,三体人并不合这一逻辑:为生存,摒弃了道德、艺术、价值;而在“威慑纪元”中,与人类的交流使其文化重新焕发;但结局是,他们舍弃这一失而复得的财富,再次拾起剑,往眼角抹上血。

    但人类不同,到最后也无法放弃对于爱与和平的幻想,仍把罗浮宫的文物放到太阳系最安全的掩体中。

    对于人类,三体确实是很异质化的文明。但超级文明更要异质化,祂们甚至不会向生存之外的事物瞥一眼。一眼也不允许。

    大刘试图通过章北海等人的逃逸做出一个普遍性的解释:并非其他宇宙文明异质化,而是人类没有真正进入生存战争。只要人类也进入时刻如履薄冰的境地,人类跟其他文明没什么不同。地球——三体——歌者,代表了文明的三阶段,幼稚、半幼稚、成熟;也分别对应着:非理性化、不彻底的理性化、绝对理性化的三级。但此处的理性其实只有最狭义的用法——只是为了生存。

    “歌者们”都明白,只要宇宙不终结,所有文明都将处于战争状态,是最极致的“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容不得一丁点妥协与分神。所有的文明都无暇关注生存之外的事物。在此,生存构成了生存的唯一目的,文明于是沦为特定遗传信息的复制粘贴。基于这种沦落,所有进入生存战争的文明,只有生理结构以及技术上的差异,在其他的方面别无二致。

    但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这不是文明。文明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草履虫和变形虫的扩张与竞争,不论数量如何庞大,都不是文明。超级文明,只不过进化成了最高级的草履虫和变形虫。如果这是宇宙的进路,那真是够悲哀的。

    于是我们反而要庆幸宇宙中还有人类,以一种幼稚的姿态做出了超越单细胞文明的选择。所以三体的结尾,程心活了下来,而非维德。更准确地说,是维德将生存的机会给予了程心。

    罗辑、维德、章北海们,这些“旧时代的男人”,象征并承担起人类生存的进路,但正是这种毫无保留的生存挣扎,磨尽了他们对于单细胞生存方式的超越性。

    维德明白,维德以及所有维德式的人,都不可能超越单细胞文明的命运,但是程心可以。

    三体人料定程心在执剑人竞选中的胜出。这看似是人类在生存战争面前最幼稚的抉择,但却扎根在地球文明的本能中——单纯的生存毫无意义,因而不值得选择。

    价值,或者说意义,是刘慈欣在他的小说中一以贯之的主题。我不知道他自觉还是不自觉,但意义的超越性存在一直构成他小说的灵魂。

    《朝闻道》里走上真理祭坛的人类最精英群体;《诗云》中诗歌和艺术对于被奴役状态的反转;《吞食者》中司令投身为蚂蚁的饲料以期文明重现的渺茫可能;《中国太阳》中扬帆远航的水娃……就连《诗云》中刚入场时有异于人类的吞食文明,竟也无愧地球的血脉,选择在毁灭中保全意义。而在这种对于意义的坚守上,地球文明才得以延续、得以存在。

    这么看来,人类的确是茫茫宇宙中一种极为独特的存在,但这种独特性不是《乡村教师》中知识传递的独特方式,而在于人类竟然进化出超越简单生存的存在方式。

    但人类,肯定不是个例。

    这种“我们肯定有知音”的信念也是人类愿意往宇宙发送信息,愿意在黑暗中点起危险的火把的出发点。也是我们对霍金式“忠告”的超越与嘲讽。

    我最喜欢罗辑这个角色,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爱情。他在水星看着被拆解成图画的太阳系,心里一定想着这种类型的遗言:“你可以消灭我,但无法否定我。”

    宇宙零道德,实质是说,宇宙零价值;实质是说,宇宙零意义;实质是说,宇宙零文明——除了地球。

    只要地球文明曾在宇宙中闪烁过一刹那,那就是对所有单细胞的超级文明的最终否定与讽刺。

    尽管有些惋惜的是,意义这个命题对于它的创造者人类来说,仍旧是一个虚渺的命题。但至少,人类文明不仅仅是生存。

    但是要注意,大刘本身的写作仍旧处在一种技术至上的背景下。

    技术,在《三体》以及其他写作中,成为区分文明等级的唯一指标。对文明理性化与非理性化的两种看法,一直在大刘的文字中形成两种无法和解的质地,这也正是生存与超越生存之间的张力

    所以读大刘的小说,宏大的叙事最终往往归结为:

    我们如何看待自身的文明?

    文明究竟该被如何定义?

    生存下来的就真的是胜者吗?

    如何在一个时间无限、所有文明都最终会消失的语境下评判一种文明的优劣?

    究竟该选择何种存在方式?

    莎士比亚式的问题再次呈现。

    进一步的,我们就必须去反思,人类文明自身的进路。

    大刘把技术和意义之间的分裂呈现给了我们,正如百年前的韦伯。他的作品中有一个伪回答:一个文明的最高成就,就是求得宇宙的最终解。

    《朝闻道》中,这么说:

    “随着文明的进化,像他们这样的人会渐渐多起来的,”排险者指指真理祭坛下的科学家们说,“最后,当生存问题完全解决,当爱情因个体的异化和融和而消失,当艺术因过分的精致和晦涩而最终死亡,对宇宙终极美的追求便成为文明存在的惟一寄托,他们的这种行为方式也就符合了整个世界的基本价值观。”

    文明的唯一进路,是那已经消逝在宇宙引力波中的“星云文明”。这一进路,在《中国2185》中就曾出现过。但是这一回答,在《三体》、在《烧火工》中,却被悬搁了。

    我想,大刘在经过03-12年这近十年的沉淀中,渐渐察觉他当初的回答是莽撞的。单纯解答出宇宙“是什么”,并不构成人类文明的进路。

    如何找到另一进路,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参与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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