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茕,就会想起她的善良,那种带有“锋芒”的善良。也会想起她短发的QQ头像,坚定而清澈。
认识茕,就认识了茕的母亲。
那会儿茕的孩子8岁,父母和她的三口小家同住一个屋檐下。父亲有间断性的幻觉和精神障碍,几乎不出门。母亲帮着带孩子,跳着广场舞,患有高血压。母亲常常忘记吃药,也不坚持测血压。茕就会有些生气。而母亲总觉得茕在亲友面前总是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而生气。
茕不喜欢母亲的自私,目光短浅,不喜欢母亲没有高贵的素质,没有一颗包容的心。她和母亲生活在一块儿,但从来连着聊天不会超过5句,一旦超过,母女之间的火药味就开始弥散。
朋友和她的母亲她总是想改变母亲,希望她慈爱,包容,优雅,快乐。而母亲总渴望得到女儿的认同和肯定,渴望当她和其他人冲突时无条件的帮她,和她在一个战线上,而不是像一个法官一样公正。
母亲像一个渴望被宠爱的孩子,女儿像一个严厉的家长。
慢慢地茕开始尝试去理解母亲。
那一年茕的父亲走了。父亲的离开,使母亲获得了些许的轻松。母女俩尽管依然难以相处,但压力带来的火药味淡了很多。茕那时已经很少在我面前抱怨她母亲了。
朋友和她的母亲三年前,茕的母亲脑溢血人事不省,在省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月,普通病房住了一个月,回到家里,只能躺着,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也不会说话。那时茕的母亲已经75岁。茕辞去了工作,收回出租的套一的电梯公寓,和母亲同吃同睡一个铺。丈夫和孩子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每天来探望一次。
我知道她和她母亲的关系从来就不亲近,甚至都没有过肢体的接触。但现在,伺候母亲的吃喝拉撒睡全是她,给她搽屁股,给她洗澡,接大小便,喂饭,换衣服,还和她一张床睡。我问她,“你感觉难堪吗?不舒服吗?”她说,她是母亲唯一在世的亲人,如果她不管她,她就毫无希望了。我说,为什么不请人来照料呢?她说她怕别人照顾不好,而且照顾起来也很困难。
在茕精心的照顾下,给母亲搽洗,按摩,针灸,吃中药,功能锻炼等等,75岁的老母亲居然奇迹般地好起来,可以走路,可以说话,生活基本能自理,只是智商像个五岁的孩子。我们都为她母女感到幸运。那时,她们也不争吵了。母亲彻底变成了孩子,茕成了母亲的母亲,连到馆子吃饭用纸喝水茕都要嘱咐母亲的。
有两年的生活就那样平淡地过去了,只是喜欢旅行的茕因为母亲的缘故,哪里也没有去。
大约半年前,茕的母亲渐渐变得顽固执拗起来,也开始口无遮拦地骂脏话。
后来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就总觉得臀部疼,心情越发差,半夜也会起来闹腾。医生说她腰椎出现了问题,但不应该引起臀部疼。因此治疗效果微弱。
后来她臀部不疼了,但人却坐不起来了。医生说是腰部的问题,但手术不敢做,因为年纪太大了。
前几天,我和茕一起吃饭,问她母亲怎么样了。她说坐不起了,而且也不能吃干的东西,一个月瘦了10斤。她也已经一个月没有上班了,她在伺候她。我问她的心情怎么样。她说没有前段时间那么闹腾了,尽管身体很累,但心没有她闹腾时那么累了。
我想到78岁的老人,不能坐起来,也不能吃干的。使我想到去世的外婆。或许生命的终点不远了。但我没有说,我有些怕茕受不了。茕显得很疲惫,但心态很平和,和我还是有说有笑的。
朋友和她的母亲今天,我因别的事情打电话给茕,但我们聊完那件事要挂电话的时候。茕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我预感到是她母亲的事情。她真的走了,比我想象的快了很多。
茕告诉我,她母亲是前天走的。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在电话里感受不到茕的悲伤,她依然那么平和亲切。我说“你还好吗?要保重啊!”她说,“我没有什么的。”然后声音变得有些低,之后谈起安葬的具体安排。
我感受不到她丧失亲人的哀伤,也感受不到她摆脱累赘的轻松。
我想起有人说“对一个人的好,就是在他生前对他好。”茕就是这样的。
她帮助那些活着的,需要她帮助的人;当她们离开时,她平静地送她们走。
或许,这是对生死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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