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齐风·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这是两千多年前某天的一大早,发生在齐国一对夫妇之间的对话。因为时间相当早,所以他们还都躺在床上没起来。
“鸡既鸣矣”,公鸡打鸣,天刚刚擦亮,丈夫正睡得香梦沉酣,被妻子叫醒:“朝既盈矣。”提醒他该起床上班了。丈夫不情不愿,眼都没睁,咕哝了一句:你听错了,“匪鸡则鸣”,那可不是公鸡打鸣的声音,而是“苍蝇之声”。
此时,“东方明矣”,天色大亮。妻子说:“朝既昌矣。”再不起床,你肯定迟到了!丈夫仍然睡得迷迷糊糊没睁眼,接着敷衍:你又搞错了,“匪东方则明”,是“月出之光”。
丈夫就是赖床不起,妻子又着急,又拿他没办法。丈夫忙着赶紧讨好,他说:“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管它是苍蝇,还是别的什么飞虫嗡嗡叫,今天我就想跟你一块儿睡个香香甜甜的懒觉!
妻子听了,又气又笑,又有点儿小幸福,点着他说:“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到时你可不许把迟到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来。
这首小诗一共三段,每段四句。虽然很简单,但是妙趣横生,特别动人。
子曰:“诗三百,思无邪。”
《诗大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是内心情感的迸发。我们与诗相遇最好的方式或许就是“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以自己的心去贴近和体会诗人的心。
就像《齐风·鸡鸣》这一则小诗,恍然将时空穿越回两千多年前的《诗经》时代,活灵活现地向我们展现了一对夫妇间亲密的私房话。三段之间,打趣调侃,充满了温柔缱绻的情意。
因此,我们看到先民的情感是率真的、质朴的、坦诚的。我们每个人作为“有情”的生命,古人的情与爱,与今日你我的悲喜,是共通的。
于《唐风·绸缪》,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是一对佳人在新婚礼成时,面对彼此起誓,今生无论境遇好坏,祸福同享,至死不分离。“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新娘感叹着,我的心上人,你啊你,是我这一生的“良人”。今天,我们真的要成婚了,这一切又多像是一场梦啊。
于《女曰鸡鸣》,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相视一笑,情意绵绵,我来弹琴,你来鼓瑟,琴瑟和鸣,结同心尽今生。新婚燕尔,还未融进烟火弥漫的日常生活。
于《齐风·鸡鸣》,是“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只有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在烟火日子里磕磕碰碰,把两个分离的“我”过成了一个“我们”,爱过吵过、哭过笑过。两个人的脾气、好恶,甚至饮食口味、说话口吻,在无数的日子里过成浑然一体,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清晨,你一言我一语,漫不经心,甚至调侃诙谐,却又默契十足。
人生在世,何其短暂,我们却总是左顾右盼,忙碌着,追赶着。殊不知,如愿便是满足,满足即是幸福(梁秋实)。幸福就是一种平淡的生活,智慧而闲适,平常而恩爱,让人舒心,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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