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个月的张罗,我的“彼岸心理减压室”挂牌营业了。为了招揽生意我在报纸打了些豆腐块广告,但门庭依然稀可罗雀,倒是隔壁的律师事务所会时常介绍些客人来。 这天他们陪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走进我的办公室,从一进门我就开始打量她:穿着朴素、表情漠然。她不急于诉说自己的苦恼,只是很木然地呆坐在那里。陪同来的黄律师介绍了她的情况:她叫小凤,是乡下来的打工妹。从十八岁到现在被一同居男人施暴虐待长达五年,逃跑了好几次都被抓回去毒打。她全身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被这个男人用捆在一起的缝衣针和蓝墨水刺满了文字。不久前她才找到机会打电话向报社求助,最终得以脱离虎穴。目前已经立案,男人正在追捕中。医生正准备对她身上的大面积的文身进行治疗,但她心理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帮助她的那位报社记者也来了,并补充性地跟我讲了一些情况。
当其他人离开后,她脱光全身的衣服,她的手臂、乳房、前胸、小腹、后背、脚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凡是有皮肤的地方都赫然跳出深浅不一的蓝色刺字,好些地方已经形成疤痕。“我的天啦!”——我在心里一声惊呼。字的内容都是“生是XX人,死是XX鬼”之类的词语。说实话,当时给我的震惊甚至超过了同情,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恐怖如此变态的男人。她才二十三岁呀,花样般的年华,她却被摧残至此。我再问了那男人的一些情况。他四十多岁,东北人,块头粗大,脾气暴燥。五年前在这里开了家小餐馆,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小凤后就开始接近她,并找了个机会将她骗奸,那时她才十八岁,刚从农村出来,不懂法也不懂保护自己,基于农村的传统观念,她是他的人不跟他过也没办法了。他口口声声说会负责任会娶她,以骗她留在身边,但他们同居没多久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暴虐且偏狭。更有甚者,这个男人有老婆孩子,半年后就把她们接过来同住。他老婆是个软弱的农村妇女,对小凤的存在不敢表示任何的不满,还担任了监视小凤的责任。小凤第一次逃跑未成功后,男人就在她的身上开始刺字。如果小凤不从他就将她捆起来,要么干脆将她打晕后强行执行。那时的小凤眼泪都哭干了,嗓子都喊哑了,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男人还狠狠地对她说:“这字刺上去是永远洗不掉的,我看跑出去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刺字时既无麻醉,也没消毒,除了刺时锥心的疼痛外,还经常会感染化脓,甚至全身高烧。这五年来她被监禁被摧残,还人工流产六次,男人醉酒后还经常将她打得半死。荒谬的是,男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她的缘故。可怜的小凤啊,从一个活泼健康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对世界充满恐惧,成天战战兢兢的憔悴女人,难怪我第一眼看上去她有快三十的年龄。
显然小凤需要很长时间的持续心理辅导,那些文身伴随的痛楚、凌辱,不仅在她皮肤上,更在她每一滴血液里,每一个细胞里,那是深入骨髓的痛啊!获救后的小凤看上去心态很消极、悲观,并不认为自己能重获新生,也不怎么敞开心扉。她只是被动的表面应付,这不利于我工作的开展,我决定对她用催眠疗法。
小凤受暗示性极强,她很快进入到中度催眠状态。其实我本来是打算给她轻度催眠就可以了。这只怪我经验不足,我正愁无法进行下一步的询问诱导时,突然她竭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别抓我!别打我!!”“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呀!!”她语无伦次,痛苦地在沙发上扭曲翻滚,我根本按捺不住她,没几下就从沙发上摔倒在地。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
在催眠状态中她宣泄了被一直压抑的恐惧、仇恨。她的病态压抑心理已极为严重,需要更专业更有经验的心理医生治疗。我把她推荐给我的导师,著名的心理学专家张粹然教授,我定期询问治疗进展并作好记录,算是在实践中进一步学习。我也非常关心小凤的未来,常常在心里祈祷,让她黑暗的往事快点过去,早日走进幸福光明的未来。
《暗夜》蔡振源画
在这近一年时间我觉得自己改变很多,对社会对人性有了重新的认识,这是痛苦的认知过程。它颠覆着我以往仅从自身或书本上得来的人生经验,我觉得自己如一粒沙子被卷入滚滚洪流中,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被卷进一个个旋涡或冲上陌生的岛屿——我比以前更加茫然失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