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接到朋友电话,与我相交多年的一位老兄的姐姐去世了。立即向老兄电话求证,告知,“是的,上午12点多走的”。老兄在电话中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我预想中的大悲大戚。想想也是,一个家境不好的农民,得的又是无法治愈的绝症,与其被病疼年复一年地折磨着,不如早点去,无论是于亲人,还是于她都是一种解脱。
我与这位大姐有过一段时间的交集。她曾经在我工作过的学校附设幼儿园里做过几年煮饭阿姨。因为我在这所学校里做校长,她的这份工作还是我介绍的。她很热爱这份工作,每天比谁来得都早,饭菜做得合口卫生,色泽、刀工也很好,孩子们很喜欢吃她做的菜。每次中午,我到幼儿园去的时候,总有孩子围着她,“奶奶,我还要菜”。她也总是扯着大嗓门告诉孩子,“都有,都有,菜有的是”。那时候,她在我的印象中,身体好得很,全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重重的蒸饭笼,她轻轻地就放上去了。人勤快得很,无论是分内的事,还是帮忙的事,喊一声就到了。后来,因为有学校老师家属想做她这份工,她离开了。我记得,她是舍不得这份工的。工钱虽然少,但是离家不远,家里的农活也可以兼顾。我很遗憾,当时只要我霸点蛮,她就留下来了。
大姐的命很苦,但是很阳光,有中国农民身上的淳朴、善良、知足和勤劳的美德。年轻的时候,大姐家里的顶梁柱,得病早逝,家里负了些债,还有两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大姐没有向命运低头,没有像如今的80后,90后一样,逃避一个母亲的责任。通过勤劳的双手和对自己的刻薄,养大了一双儿女,儿子找了媳妇,女儿读完了书,身边还有点小积蓄。真不容易啊,这是一位哪怕掉在再贫瘠、苦难的土地上,也能养活一家人的坚强女性。唯一的缺点,就是心直口快,脾气有点大。因此,和媳妇的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她有时也和我说一说,我总劝她,想开点。
帮女儿找到一门小生意后,大姐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经人介绍,找了个勤快老实的男人,对她还不错。老兄告诉我后,我感到很欣慰。我想,她老来一定会幸福的!
应该是三年前(不敢肯定),老兄告诉我,大姐得了绝症。我当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的命怎么可能会这么苦!老兄告诉我这事的时候,心里非常难过,说起往事的时候,眼里含着泪水。他说,他心里一直有个深深的愧疚,当年日子苦,没有饭吃的时候,为了争碗米饭吃,他动手打过姐姐。眼看着姐姐被病疼折磨,自己又帮不上忙,心里觉得特别憋屈。
老兄告诉我,他有六姊妹,虽然小时候闹过,但是他和这个最小的姐姐最亲,感情也最好。上初中那会儿,娘去城里帮二哥带孩子了,他就住在姐姐家里,姐姐待他比自己的亲儿子都好,有点好吃的,总是先想着他。高考那会,姐姐虽然远在贵州凯里打工,但心里无时无刻不牵挂着高考的他,姐姐比任何人都盼望弟弟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听说他考上大学后,姐姐在凯里的火车站里徘徊,姐姐哪里知道,在贵州的火车站里,怎么会碰上去邵阳上大学的弟弟!他工作后,结婚后,生小孩后,甚至进城后,姐姐一直把他当做那个永远没长大的晚伢子,爱着,疼着。听着老兄蘸着泪水,含着亲情的诉说,我心里也不胜唏嘘。是啊,眼看着最亲、最疼的亲人将要永远离开自己,拼命想抓住她,却怎么也抓不住,这种感觉太TM煎熬人了!刚住院那会,我去看过她,还好,因为家人没告诉她实情,病魔也才刚开始闹腾,她很乐观。
后来传来的消息,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去年,我又去看过她一次。那个场景,我永远也忘不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大嗓门,做事风风火火的大姐了!这是一个在等待死神召唤的可怜人儿!由于家境不好,又是治不好的绝症,治疗早就停止了,儿女都有自己的生活重负,没有办法天天陪伴在床前,所有的痛苦都得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实在憋不过去了,就给她弟弟,我老兄,打个电话,仿佛这个晚弟弟的声音能够减轻她身上病疼的折磨一般。每次接到电话,老兄都是心如刀绞,却偏什么忙也帮不上。一句安慰的话语,在此时,显得无比苍白,无比无奈。
老天的慈悲之心啊,从来就没有滋润过这个可怜的女人!
我想起西方国家的临终关怀医院。我们国家不是号称GDP世界第二吗?就不能建一些这样的临终关怀医院,让这些苦命的人儿,走向天堂的路,不要这么难,这么苦。我想起去年网上看过的《中国农民调查报告》,文中披露了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贫穷,想象不到的罪恶,想象不到的苦难,想象不到的无奈,想象不到的抗争,想象不到的沉默,想象不到的感动和想象不到的悲壮……
我佛慈悲,愿脱离苦海的大姐从此安息,愿她的后人生活永远幸福,无病无灾。也希望老兄节哀,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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