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听到朴树演唱《送别》泣不成声,泪水也滚了下来,为朴树的深情,更为歌词的意境、曲调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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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为《送别》打动,是电影《城南旧事》,那时我与电影中的小英子差不多大。工工整整把歌词抄在笔记本上,方知歌词为李叔同所作,不知李叔同为何许人,更不知李叔同就是弘一大师。
影片中,小英子小学毕业了,大家唱起《送别》,送别同学,送别自己的过去,成长的背后是一次次令人痛心的送别。童年是生命中最初的记忆,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何种经历,皆难忘,送别童年,送别天真、单纯,我们长大了,懂事了,也有了成人的烦恼。影片最后,英子的父亲去世,她不得不随家人离开熟悉的地方。黄包车上,英子回望熟悉的城市、街道,眼眸中太多的不舍、无奈,也有了成熟、坚定。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送别童年,走向外面世界。其实,送别童年的忧伤是多年后在回忆中才会体味,那时我们忙着长大,即使有,也很朦胧。小学毕业,童年的玩伴算不上知交,惟有送别童年的淡淡忧伤,不知那是为永远流逝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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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飞扬时,为李叔同39岁出家遗憾,不懂得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为什么要遁入空门?当不再为花开而欢喜、花落而伤悲时,渐渐地依稀觉得那样的落幕最美。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当时,李叔同在上海,与许幻园、袁希濂、蔡小香、张小楼共称为“天涯五好友”。那年冬天,那日大雪纷飞,许幻园来到李叔同屋外,喊了一声“李叔同”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没有回头转身离去。他怕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旋即,回屋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的传世佳作。如此雪中送别图,此情、此景,亦如“世说新语”中的故事。
这样的送别虽说伤感,但人生拥有这样的知交,实为彼此的幸事。李叔同与许幻园的相遇宛如一场久别重逢。许幻园家中富有,为人慷慨,欣赏李叔同的才情,邀请李叔同全家搬来同住,李叔同也真就搬了去。多年后,李叔同见到破产后的许幻园,穷困潦倒,卖文为生,心中百感交集。后许幻园也皈依佛门,最后在庙中离世。临终前嘱妻:“让儿女热爱自己的国家,像李叔同那样做事认真,待儿子长大后,学习艺术……”
无论何时耳边响起《送别》,倏然忧伤袭上,渐渐沉静下来,为知交的友情、人生的无常,更为李叔同的人品。
《送别》,不仅是李叔同送别知交,也是送别自己的俗世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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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是慈悲。”这是李叔同出家时对赶来见他的日本妻子说的。妻子苦苦相劝,他没有回头,妻子凄然问:“告诉我什么是爱。”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天宇中。此次送别,他将背影留给妻子;多年前,他目送许幻园的背影。那时,他是李叔同,送别画面好凄凉;此时,他是弘一法师,决绝的送别,非他无情,而是更大的慈悲。
生活在俗世中,如你我这样的俗人,很难理解李叔同为什么会突然“遁入空门”,大凡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多数人一生苦苦追求的名利,温馨的家庭,他皆拥有了,却彻底放弃。抑或,他的学生丰子恺的一段话帮我们找到了答案。
丰子恺说:“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我却能理解他的心,我认为他的出家是当然的。”我们多数人尚生活在“物质生活”这个层次,怎么可能理解生活在更高层次的人呢。同样参透生命禅意的丰子恺理解弘一法师,尽管他说自己还停留在第二个层面,却一步一步向他的老师靠近,用了46年时间,画成《护生画集》,整整一百幅呀,无论时代怎样变迁,无论处于何种境遇,只为完成老师的嘱托,更是心底的慈悲。
《护生画集》何尝不是最好的送别,丰子恺用这种方式送别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用这种方式送别生命。生离死别,本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事,因为慈悲,因为爱,他们早已超越了“物质生活”层面,在“精神生活”这层楼上停留良久,进而迈入“灵魂生活”。他们是在云端俯瞰生活在底层的众生,用慈悲之心普度凡尘中的你我。这种大爱,在个别艺术家身上也有,譬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雨果、鲁迅、木心……恰如木心所言,艺术家是分散的耶稣,有了大爱才能爱他人,才能把他人的生命视同自己的生命。
赵朴初先生评价弘一大师的一生为:“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弘一大师不仅用自己的慈悲心影响他的朋友,也影响着俗世中的你我。“天涯五好友”后大都信佛,为他人、为社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这恰是弘一大师的法力,也是他对人世的最好告别。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聚一时,散永恒。人生不就是一场又一场的送别吗,送别朋友、送别亲人,送别自己一程又一程的人生旅途。倘若你我有几分不忍与悲悯,多几分舍得与慈悲,纵然无法看破红尘,也尽可在送别自己人生时少几分苦痛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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