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一）

将裹上粘米粉的肉放入炖锅。为接下来的两个素菜预备佐料。湿手剥蒜瓣，脱落的蒜衣牢牢粘于手心。没有用手将蒜衣一一拂去的耐心，拧开水龙头径直冲洗。

但凡遇事，不论大小，一律不留余力地意欲快速解决，仿佛稍一耽搁，后面的事物便会累积如山。在琐事面前时刻保持高敏嗅觉。这是后遗症。在养育孩子头三年里为繁琐事务忙得焦头烂额而留下的。

在孩子处于问题层出不穷的年龄段，麻利的方式可让自己在应接不暇的琐事中活出游刃有余的假象。只在深夜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才切实感知到麻利的实质是害怕身边事务难将捋顺，是内心不够笃定。

麻利，这原本是当初基于现状而被迫不断练习的一种刻意行为，只是，一旦融入时间的深沉里，习惯发生得悄无声息。

当身体已经不需要提醒也能时刻处于备战状态，这意味着自己正逐渐失去一些能力，比如，对生活的感知。于是，让心的质地重回柔软细腻，对于一个渴望守护初心的人而言，显得刻不容缓。

（二）

那日，她央求我随同她一起下楼。身着肉粉色的公主裙，韩式大裙摆，迎着初春和煦的阳光，她张开双臂兴致所至原地转起圈来，裙子随她一起旋转，在阳光下留下一团团阴影。

而后她要我摘下海棠树上花瓣绽开最盛的几朵。当路边的日本晚樱还在枝桠上冒出尖芽的时候，楼下的四季海棠已经繁花满树。

她把花朵放在手心把玩了一小会便又央求我把花瓣一一扯落。她说，喜欢看花瓣在风里飞舞的样子。她要把花瓣捧在手心，等风来的时候再用力抛向天空。

阳光下，花瓣像浸润了整个春天的雨水，通体闪着亮晶晶的光。这光的捕捉需要投入细致入微的观察。

风来了。花瓣随着她抛洒的瞬间，地面出现瞬息而逝的小块阴影。再微小的身躯也有抵御的力量。

花树边是一个他人的可移动落地晾衣架，架上铺开的是一条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老棉布纺织的大碎花被套。当日风大，晾衣架被吹得倾斜着倚靠在树边。

她见状招呼我和她一起将晾衣架扶正。被单上散发的香不及洗衣液的浓郁，也不是自己近些年惯用的皂粉的淡香。这是洗衣粉才会有的香，一种无法用文字描述但是被嗅觉刻录下来的气味。确切来说，是被时间记忆了的香。

她问我是否需要找些大石头来将衣架固定住。看着她被阳光晒得有些微红的脸，想起她父亲那天与我的闲谈。

他说，她很像你。我微笑不语。

他又说：像你一样善良。

我讶异地看着他，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