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摇晃,摩擦木板发出嘎吱声。
“别乱动。”江澜抚了抚她鬓角的一绺秀发,像一只护雏的鸡妈妈似的,他把它们拢到脑后。
椅子仍不安分地乱动着,像一只蹦跳的小兔子,要从地面上一跃而起。
江澜被迫放下了手中的眉笔。
“是你要我来的啊,”他出言威胁道“再这样不配合,我可不管了。”
椅子终于平静了下来。
“嘤嘤嘤”苏亦然捏着衣角,低声嘟囔道“你这样站在背后,让学姐很没安全感。”
“那我转过来。”
江澜滑步到她面前,直视着她温柔的脸庞——眼中羞涩着潋滟波光,如云雾下的轻盈的山脉,鼻梁线条流畅,肉乎乎的唇瓣像是黯淡的红宝石,散发着不容忽视的致命魔力。
“闭上眼,”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苏亦然乖乖地合拢双眼,嘴上不依不饶道“怎么了?难道我的大眼睛不好看?”
“好看好看,风情万种,诱人犯罪。”
“嘻嘻……我也这么觉得……”
“再废话就把你的睫毛给剪了。”
“呜呜……不要,不要动我攒了十九年的美睫……”
江澜揉揉她那如乌云般的黑发,“乖,安静。”
他从桌上拿起眉刷,“我们重新开始,这次你再敢捣乱,”他恶声恶气道“看我掐不掐你……”
苏苏吐了吐舌头“咿,好害怕呀。”
江澜也不理会,“这次画远山眉——最适合你这种轮廓分明的瓜子脸,肯定好看。”
“哦。”
他用眉刷将眉毛顺向捋平,又提起眉笔,从下缘开始轻描细画。
“难道就不勾勒一下大体轮廓吗?”苏苏不禁问道。
“小笨蛋别插嘴,”江澜一面提笔飞上盘下,一面毫不留情地说“也就你这样的懒姑娘,初中就开始化妆了,到现在眉形都修不好。”
“我可是学画画的,”他自信道“轮廓都在脑子里。”
不知怎的,他响亮的声音给了苏亦然莫大的鼓舞,她彻底屏蔽自己的视线。一瞬间,她感触到了极轻柔的,若有若无的微风。可以想象他的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起落,就像胸有成竹的画师,轻飘飘几笔,石岩、云水、烟树便尽在其中了。
只听得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喃喃道,“腰要直,尾要顺,峰要分明,势度稍圆润。”
她感觉迷迷糊糊的,几乎醉倒。
可有一只的手掌扶住了她的下巴,也拽住了她躁动的心。
她偷偷摸摸地眯缝起眼,隐约看到他绷起的下巴,和那纯洁而神圣的目光。
他的右手按上她的额头,轻轻提拉着倔强的眉毛。一缕缕热气,从他指肚上涌出来的热气盘聚在他的眉骨间,麻痒痒的,好像有千万个小精灵在调皮地抓挠。她知道那是错觉,可在那一刻,错觉竟也如此真实,真实的让她辨别不出。
怀着敬畏之心,他手执眉刀开始动作。像在修缮一件完美的工艺品似的,他弓起手背,缓慢地推进,谨慎的几乎苛刻。哪怕是再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误都是对他澄澈心灵的莫大亵渎。
她沉醉在他温柔的手指间,直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掠过发丝,才稍稍醒转过来。
江澜吁了口气,甩下眉刀,兴奋地说“大功告成。”
“耶,终于好啦。”她从椅上一跃而起,可又被一双宽阔有力的大手盖了回去。
“着什么急?才只是修眉,画眉还没开始呢!”
“啊!”像是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她垂头丧气道“这么慢的嘛。”
“化妆不都这样吗?”江澜斜睨过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额……我天生丽质,不怎么化妆不行啊!?”
像是欣赏自己家被撸炸毛的猫咪,他戏谑道“好好好,那您有什么要求没有啊?”
“速战速决。”
“放心,”他捏捏她的耳朵“快的很。”
他捏住前端,倒转眉笔,用尾刷轻轻擦涂,口中不停道“先晕染眉头,化方为圆。这样过渡的会很流畅。”
“然后眉粉上色,”他说着,又马不停蹄地从一个四方的小盒子里拿起刷头,点了点深棕色的那一层,“像学姐这样的黑长直,适合用比较重的颜色,否则会显得很生硬。”
“从腰至峰,由淡至浓,从峰到间,由浓转淡。”
“再压去边缘,流畅细线。要轻轻的,慢慢的,对……就是这样。”
“最后稍微连接一下眉头,呼,再完美不过了。”
“怎么样?”他把镜子抬到苏苏面前,沾沾自喜道。
眉如远山,飘渺而绵长,中间似有清月皎皎,风雨漠漠,与女孩儿灵动娇俏的眼眸相辅相成,别有一般风流气韵。
恍惚间,又听到他说“《西京杂记》有云‘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这样的才配学姐的大气。’”
他的眼睛扫过她晕红的粉面,伸手抚下她调皮的鬓角,轻笑道“芙蓉如面柳如眉。”
“太漂亮了”苏亦然惊喜道,“小江子你真棒!”她心花怒放,恨不得抱着他抛在空中,同时心里暗喜——真是捡到宝了。
“那是,”江澜骄傲地扬起下巴,“那你学了多少啊?”
“学?”女孩儿一脸迷茫,“学什么呀?”
“你……我一直在那里解释不就是为了让你学吗?”
“哦……”
“咳咳……下次,下次一定。”
他盯着她,直到她脸上发烧,不得已竖起左手讨饶,才不情不愿地罢休。
“切,”他拉起她的手“那就走吧。”
“去哪儿呀?”
“上街啊,”他嘟囔道“有这么漂亮个女朋友,我不得炫耀一下!”
“哎呀不行不行,我还没画眼线,没抹粉底,没涂防晒,没点唇膏。”
她又可怜兮兮地靠过来,“要不,您好人做到底,一次性做全吧。”
“你呀!几岁了都……”他轻轻揉弄着她的脸蛋,发泄着心中些微的不满,女孩儿也不生气,只是望着他,像小奶狗一样。
“真没办法。”像是妥协了似的,他手上不再动作,脸上又挂起微笑。
江澜拿起化妆盒,像是元帅拿起了他的指挥棒。声音里洋溢着自信和欢快,他调皮地说。
“先从哪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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