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一阵阵轻盈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此时近节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
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女子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悄立已久,晚风拂动她玄色衣衫的下摆,拂动她颈中的万缕青丝,心头思潮起伏,当真亦是“芳心只共丝争乱”。
那女子长叹一声,提起右手,瞧着沾满鲜血的手掌,喃喃道:“只是旧词旧曲罢了。”握紧了左手中的剑,唤了一声身后的两个徒儿,朝着南陵渡口走去。
“今日死的那男子长得真是俊俏,真是可惜……”俩小徒年少,整日跟着她们的师父,不杀人,只是整日看着师父杀人。
“师父说了,那人该死!长得俊俏有何用?还不是死在了师父剑下?哼。”
“若是我也能寻得一个如此俊俏的人……”
“你可小声些,叫师父听见!”俩小徒赶紧捂住嘴,压低了声音。
“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青竹仙子要杀尽天下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徒儿~”那玄色衣衫的女子唤了一声,“可赶上些,别落在后面了。”声音轻柔,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谁能想到这便是那江湖上杀人如麻的女魔头——青竹仙子。
贰
我便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青竹仙子。
我自幼被剑痴齐天抚养,拜他为师,学得了一身好本事。
师父剑痴钟情剑术,数十年未曾收过一个弟子,偏偏遇到父母双亡在街头乞讨的我,便收做了弟子。
师父曾说,是我这双求生的眼睛,让他鬼使神差地做了这个决定。
这个鬼使神差,可真好。不跟着师父的话,怕是我要被那些其他的小乞丐打死在街头了,要不然就是被饿死。
我瞅了眼眼前热腾腾的豆腐脑,拿起羹勺三下两下便吃干净了。
“师父……”我眼巴巴地瞅着他,想要再吃一碗。
师父抬眼瞧了瞧我,将自己的豆腐脑推到我面前,手握着重剑,撂下些银钱,起身要走。
我慌慌张张地吃了那一碗,赶紧追了上去。
“师父……”
“……”
“师父……”
“……”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师父……”
“师父,我还没吃饱呢。”
我跟着他走啊走,走了一路也没见他说一句话。
这人,真是无趣。要不是看你救过我,我才不跟着你呢。哼,连碗豆腐脑都不让我吃完,真讨厌。
想起那豆腐脑的味道,我又咽了咽口水,甜甜的,真好吃啊。
叁
我随他走了一日一夜,到了个不错的大地方,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
几日后,我方知道,此处名唤“落英山庄”。
“白英,将为师昨日教你的剑法练上百次。”
“白英,将为师教你的辞赋尽数背下来,明日为师查你,背不上来一天不许吃饭。”
“白英,你再偷偷逃跑去爬树掏鸟窝,为师将你吊在院中饿上三天三夜!”
“白英……”
“白英……”
“白英……”
自我来了落英山庄,师父就一刻也不得闲,每日不是训诫我就是惩戒我。我自然也是一刻不得闲,除了练剑、读书,忙里偷闲偷跑出去听曲儿。那些个小曲儿可真好听。
这日我又去偷跑听了曲儿,回来时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回来了?曲儿好听吗?”师父端坐着。
我冲着他一笑,“师父……”过去跪在他身边,扯了扯他的玄色衣衫,“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他垂了垂眸,“你今日倒是乖巧。罢了,学了什么曲儿也唱给为师听一听。”
我一听笑眯了眼睛,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唱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肆
我同齐天学武已有十载,师父将他的毕生绝技都传授于我,我倒也是争气,随着他闯荡江湖也小有名气。
可后来,每每我与师父一起,江湖上便多了许多的闲言碎语。
那日,我气不过他们说师父,便悄悄去寻仇。
我寻了半日,在南陵渡口找到了那群身着道袍的,正热热闹闹地在茶铺吃茶。
我把剑一横,拍在桌上。
“喂!是你们说我师父的坏话的?”
小道士们看了我一眼,互相看了一眼。“你是剑痴的女弟子?”
“是!”我睁大了眼睛,“我劝你快快向我师父请罪,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些小道士们嘲笑了一番,自顾自地饮茶。
我气急,将剑身轻挥,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开,掌心发力,立即震碎了一个小道士的心肺。
长剑一拔,左刺右砍,剑上手上都染了血色。我杀意大起,想着必不留活口。
“齐天与女弟子苟合,实为天理难容!”一个带头的老道士冲我喊道。我动了动手腕,寒光一闪,不偏分毫地刺中了他的心脏。
“胆敢说我师父一句不是,便是天理我也将它杀个干净!”
我坐在铺子里,擦干净了剑上的血,饮尽了碗里的茶水,丝丝苦味夹杂着甘甜,瞅了一眼吓昏的店小二,留下些银钱,自顾自地走出茶铺。
我从茶铺出来,西边儿的天血红血红的,和我身上染红的衣衫极为相配。
茶铺里的茶香混着甜腥味在南陵渡口散了开来……
伍
茶铺的事情也不知怎的,被师父知晓了去,我被师父吊在院子里整整五天五夜,滴水不进。
我只是惩戒了说师父坏话的人,竟如此受罚,我不服!
“白英,你可知罪?”师父日日来问我,神情冷漠,口气中都是愤怒。
我看着他,不说话,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血口子,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鞭伤,一棱一棱地,血红色、暗红色,吸了一口气,疼痛在全身蔓延开来。
“冥顽不灵!”齐天摇了摇头,抬手就要挥鞭。
“我想问师父,白英错在哪里?”我颤抖着唇,一字一句地问他,看着他玄色的衣衫,如同初见一般。
“为师教你武功,你却滥杀无辜,血洗南陵渡口,你无错吗?”厉声吼道,随即而来的是又一次地鞭打。
我扯了扯嘴唇笑起来,血腥味在在嘴里蔓延开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是杀了这么多说你坏话的人,还是想陪在你身边?”我死死地盯着师父的眼睛,黑色的,看不见希望和阳光。
后来师父还是心软,将我放了下来。伤未好全,又偷跑出去,我立誓要将那些说我与师父闲言碎语之人杀尽。自离开后,我再没有回到过落英山庄。
那一时间,我成了江湖上的杀人女魔头,他们叫我“青竹仙子”。我只身闯荡江湖数年,也曾救死扶伤、惩杀恶霸,但杀得最多的还是辱骂他的人。
陆
南陵渡口飘着熟悉的茶香,暗暗地藏着些血腥味……
我坐在茶铺里,抬手细细地品着,瞟了一眼进来的道士和道姑。左手握紧剑柄,暗暗在桌下示意两个徒儿躲远一些。
我刚想抬手拔剑,一柄拂尘便向我击来,出手迅猛狠辣,我翻身后仰,急速躲了开来。拔剑立在一旁,瞅着来人,微微一笑,道:“暗地里出手伤人,可真真是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啊。”
为首的二人也不讲话,左右齐上,拂尘缠住我的长剑,另一柄长剑向我攻来,纤腰微摆,向后一退避了开来,左掌发力,啪的一下,击中了那身着杏黄色道袍的老道姑。
几个回合下来,我渐渐败下阵来,千防万防没想到那老道姑的拂尘里有毒。左掌掌心已成黑褐色,我环顾了四周,没什么能逃出去的可能。
“堂堂名门正派,以多欺少,怕是有伤风雅吧。”浑厚的声音传来,一抹玄色衣衫从茶铺二楼飞身而下,将我拽在了身后。
“白英,为师教你的你都混忘了!”训了这么一句,手里长剑一出,剑气震开了好一群小道士。
我怔怔地看着师父,同初见般,玄色衣衫、一柄长剑,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恍神间,被我打伤在地的老道姑一挥拂尘、冲着齐天劈掌而去。
“师父!”我唤了一声,想都没想挡在他身前。
我眼前寒光一闪,双眼一黑,片刻间满世界只听得一声白英。
柒
茶馆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些道士,一地的鲜血,艳得吓人。
齐天紧紧地护住怀里的人儿,长剑也丢在了一边,抬手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迹。
“师父,白英错了,不该、不该离开落英山庄,不该杀那么多人,不该……”说着,眼角不自觉地落了一珠泪。
我感到心口一热,我知道那是齐天用真气护着我的心脉。扯了扯嘴角,抬手摆了摆,示意不必了。我要死了,我知道,他也知道。
“师父啊,那老道姑打得真疼”,我笑着,扭头吐了一口血水,“师父,我想吃豆腐脑了,要两碗……”
“好,两碗。”
“师父,弟子已经走过了大江南北,却怎么也走不出自己的心。求师父……”
求师父将弟子重归于门下。
“好。”
南陵渡口茶香阵阵,歌声飘然,后来江湖上人只道失了青竹再无剑痴,过往阵阵皆为传说。
天南地北双飞客,暮雪千山,层云万里,只影何处寻?荒烟依旧,雁归去,问情是何物?
古风沐沐作者 :风栀寒 ,一个爱好写东西的小白,会在失败中慢慢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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