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六的早晨注定不是自己的。
乔如意打来电话的时候,庄紫薇正裹着她的丝棉空调被酣梦沉睡。好梦瞬间被打破,庄紫薇闭着眼睛摸到电话,接通了没好气地问:谁啊?”乔如意的声音干脆利落:“快起床,洗脸化妆换衣服,九点半会所停车场见!”
庄紫薇发出一声六月飞雪般的冤叫,舒展身体,在床上打了几个酣畅淋漓的滚。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一个人独眠,每天睡觉的时候,身体可以舒展成一个大字,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满床转着圈睡也没人有意见,真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洗漱完毕。庄紫薇站在衣柜前发愁。满当当一柜子的衣服,竟然没有一件合适出席酒会这样的场合。虽然以前也参加过酒会,都是代表企业去笼络客户的,穿着上无非都是裁剪利落、颜色庄重的商务套装。今天这样的活动,难不成得穿成商务谈判的样子去,乔如意那个小蹄子不笑我三个月才怪。
正琢磨着,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出门了吗?”乔如意不放心。“
快了,就是不知道穿什么。”庄紫薇懒懒说道。
“大方得体简约温婉就行。”乔如意又催到:“我可提醒你,周六可堵车,早点出门是王道。我先出门了,一会见。别迟到。”
大方得体简约温婉?庄紫薇心想,说了等于没说嘛。一边扒拉着挂衣杆,看见那条蓝色V领收腰长款连衣裙,往年公司年会,她做主持人时穿过一次,还算低调显气质。虽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当时就是奔着款式简约修身、颇显气质才买下它的。镜子里,黑软的发丝垂下来,显得那张白皙的脸更加小巧一些,庄紫薇想,再配着她那款烟灰色Dior手包,齐活。
天空湛蓝无云,盛夏里灿烂的阳光让庄紫薇的心情一下子开阔起来,她干脆开了车天窗,让阳光斑驳的影子钻进车厢里,像碎钻般洒满点点浮动,流淌在手边。
一路顺畅,车子驶进位于码头的港湾游艇会所停车场时还不到九点半,庄紫薇给乔如意打了个电话,那个早早就出门了的家伙竟然告诉庄紫薇,自己还堵在路上。庄紫薇哑然失笑,便说自己一路顺畅,已在会所停车场恭候大驾。乔如意无语问苍天,庄紫薇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气得直翻白眼。
本次活动影响力不凡,地下停车场车辆已满,只好停露天场。在码头阳光的暴晒下,车子里即使开了空调也渐渐闷热起来,四周又是都是游艇停泊港,无处避阳。庄紫薇索性先进活动现场吹空调。只是这条入场的路在烈日下显得稍微长了点,从偌大的露天停车场走过去,七拐八拐,一百二十个拐,若不是凭借醒目的地标和欢迎指示牌,估计晒成碳也未必找得到。庄紫薇心中感叹,果然是高端俱乐部,这么深宫大院的。穿过一小段玻璃廊桥,终于看见铺着红色地毯的嘉宾道,直通活动会场的后门,会场传来悠扬舒畅的钢琴乐,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微笑引导。
离酒会正式开幕还有半个小时,嘉宾们陆续签到,合影留念。签到墙前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不停歇,各个媒体早已提前到场架起各自的“高射炮”,钢琴手现场演奏着Arthur Rubinstein的作品,惹得一阵阵掌声。
乔如意还没到,四周又都是些穿着西装革履的陌生面孔,庄紫薇感到极其无聊,索性在会所里四处瞎逛。港湾游艇俱乐部会所依水而建,往里走便是停靠游艇的小浅湾,一座座白色私家游艇泊在那里做保养,像几头帅气的大白鲨。庄紫薇踩着轻盈的高跟鞋从游艇旁依次观赏,这些游艇主人的名字被印在艇身上,彰显着财富和品味。太阳伞下,一个穿Brioni白衬衣的男人闲倚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好似在晒太阳,乌黑整齐的法线下盖着一个硕大的墨色眼镜,看不见他的脸上表情,从他手边的一杯朗姆酒庄紫薇可以判断,这个人正在旁若无人地惬意着。
庄紫薇也稍稍感到腿酸口渴,看看表,已经是9点50分,离活动开始仅剩十分钟。乔如意这女人运气也忒差了吧,堵到现在还没到!庄紫薇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过。于是打开手包掏手机,准备向乔如意再吐一次槽。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概都跟庄紫薇一样,闲庭信步打发时间,耐心等待酒会开始。对面太阳伞下的男人嘴角略微带着笑,那微露的痕迹似乎表达着享受生活每一分钟的个人信仰。
庄紫薇拨了几通乔如意的手机后彻底无语了,那家伙非但没信,竟然连电话也不接了。搞什么鬼啊,庄紫薇心中有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可摆在她眼前的很现实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留来喝个痛快,反正酒会费用都交了。亦或是赶紧打道回府,洗个澡、吹空调、吃冰冻哈密瓜。身边不断有长相甜美的莺莺燕燕擦肩而过,陆续向太阳伞下的男人打热情打招呼:
“杜老板好!”
“杜总好!”
“杜哥好!”
“杜爷好!”
本来庄紫薇并不留意,可是这一阵一阵密集的恭维,实在让人不得不好奇,这位躺那晒太阳的墨镜大佬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朝他瞧了一眼,那人嘴角泛起的嚣张的微笑似乎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满足感,对那些亲切的招呼只是用手势略作回应,身体懒得动态分毫。
靠,谁啊这是?这派头,跟太子爷倒有一比。庄紫薇想起太子爷就是一脸的不屑。活动即将开场,人渐渐少起来,大概是陆陆续续地都去了前方会场,庄紫薇第六感觉得墨镜后面那双眼睛似乎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大概把她也当作自己的恭维者,等待她也嗲声嗲气地喊一声“杜啥啥”。
庄紫薇是天生的战士,专门与不良现象作斗争。她想都没想,略仰着头,大步流星地踏着高跟鞋从那人前面招摇而过。一定留下了一个帅气冷漠的背影,仿佛在说,你谁啊,我不认识。
才没走出几步,庄紫薇只听身后一个干脆利落的男声:“嗨,请等一等。”
庄紫薇下意识地放缓脚步。
“就是你,穿蓝色裙子的小姐。”
庄紫薇忙回头。竟然真是那个墨镜大佬,向她摆摆手。她心下暗想,不会吧!难不成你还等着我也问候你?冷落了你还得接受问责?我晕,如果是,那就太扯了。
谁知墨镜大佬指了指庄紫薇的脚,说:“小姐,你鞋上粘东西了。”
什么!庄紫薇忙低头一看,老天!十公分的高跟鞋底跟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粘着一条黄艳艳的地标贴纸,足足有三寸长,衬着她那一身的蓝色,真是有够醒目时尚的。
庄紫薇羞得恨不得一头扎进海水里。幸好周围人不多,不然他这一叫唤,引得帅哥们都来看美女出糗的笑话,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细想来,这么长一条地标贴,肯定是从停车场那边的指示贴,那莫不是从进入会场前就粘在鞋上了?难怪入场的时候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完了。这么高级的场合,这么丢脸的事情都会发生,一世的英明就这么毁掉了!
她一边乱七八糟地琢磨着,一边想弯腰去扯那根丑得不能再丑的地贴,动作幅度太大使得长款包臀裙却绷住了 ,她腿又长,更加限制住了身手。于是采取最轻松的两脚并用的办法,用细细的鞋跟去踩另一只鞋底物。她发现高级场所的地贴质量真是好得不得了,牢牢地粘在鞋跟上跟钉上去似的,倒霉的是今天穿的是超细跟高跟鞋,鞋又不是很拿脚,她在那跟跟练功似的捣腾了半天也没成功。庄紫薇感觉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
一个人突然蹲在庄紫薇裙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抬脚。”庄紫薇也顾不了那么多,将脚尽量翘起。
一双指尖细长的大手伸了过来,扶住她脚后跟,呲地一声就把胶纸扯掉了。
“行了。”那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漆黑的墨镜里仿佛能看到一丝眼睛的光泽。
“谢谢!”庄紫薇由衷地感谢眼前这个墨镜大佬。离近些看,这人的鼻子真好看,特别精致挺拔。
“不客气,为女士服务应该的。”他又看了一眼庄紫薇的鞋说:“这种款式的高跟鞋,虽然很显气质,但是穿起来不会舒服,容易卡入缝隙里,还容易带上脏东西,以后就少穿吧。”
庄紫薇心想,这人太厉害,说一句话,既夸了她有气质,还展现出细心和关怀。不仅如此,他还懂女人的鞋子。
“多谢了,杜总。”庄紫薇微微一笑。
“你,认识我?”墨镜大佬好奇道。
庄紫薇笑道:“刚刚认识的。跟你打招呼的那些美女告诉我的。”
这男人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笑起来恨不得咧到墨镜腿儿,就像今天的太阳的一般热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笑得太灿烂,还是他笑得样子很搞笑,庄紫薇的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眼睛里掩不住吃吃地笑。突然听他说道:
“我刚才在伞下看见你一直在打电话,满脸写着不爽。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来我的太阳伞下休息一下,我的躺椅给你用。”
庄紫薇心想,你的太阳伞,你的躺椅,合着人家会所的公共物品都成你私人的了。
于是老毛病犯了,不吐不快道:“杜总真有意思,来参加慈善酒会还自带椅子。”
她虽是笑着说,但语气里却露出一丝讽刺。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略带生硬的一笑,说道:“我是这里的会员。所以……”
庄紫薇哦了一声。有点尴尬。会员?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有专属游艇?据说港湾游艇俱乐部可算是亚洲地区顶级的高端会所,光会费就要百万一年,购买游艇需要千万,想成为其会员还具有高等级驾驶执照和资历考查。这可不是庄紫薇这种吃瓜群众能玩得转的。她悻悻地想,从这人说话的声音和外表判断,年纪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这么年轻,竟然就拥有自己的游艇,肯定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庄紫薇不由感叹,命运就是差距这么大,同样是年轻,自己在办公室加班加点还被太子爷骂得狗血淋头随时得卷铺盖走人的时候,人家说不定正在自家游艇上刚刚享受完夏日的晚霞,品着拉菲吹海风,再来一份四分熟的牛肋眼加鹅肝松露,等待着夜晚来临后的美女游艇趴。想想都气人。
庄紫薇其实并不仇富,做管理咨询这一行已多年,自己的业绩单也是漂亮的,接触的客户自是非富即贵。也有一开始一无所有,但在多年合作过程中,眼看着他们逐渐成功,变得非富即贵。因为口碑不错,大客户越来越多,看多了企业场上的争名夺利,风云转变,她很长一段时间对财富感觉麻木,但很短的时间内,她又极度渴望想拥有它。尤其是三十岁了还得顶着烈日为新的生计奔波的时候。
想起烈日两字,庄紫薇不由觉得口渴。她环顾四周,竟然连个便利店和水吧的影子都没有。顿时她又笑自己傻,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便利店。从前方会场传来主办方的开场致辞和阵阵掌声。邀请函上写着中午12点酒宴才会正式开始。从这里走到会所外面去找便利店?不晒死脚也痛死,实在不是良策。她索性只好问他:“请问,这里的水吧在什么地方?”
他说:“这里没有水吧,都是会员制消费。酒水对会员免费。”
哦买噶,越高档的地方越奇葩。竟然搞三六九等,花钱都买不到一杯水。今天真是倒霉到家,哪根筋不对跑到这个地方来。庄紫薇气苦。
他看出她口渴,也看出她表情不对,旋即道:“口渴吗?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谢谢。”庄紫薇本能地拒绝。
他又笑道:“反正是免费,我做个便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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