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F

去年，还有前年，记忆中离得很近，与武汉老F相谈甚欢，老F六十多了，每天爬山，身体很棒，底气十足，喜欢和人争论，凡事都喜欢争个子午寅卯，是非曲直。

在偌大社区，这个年纪还能和我聊到一起也就老F，所以还是蛮稀罕的。老F武汉家旧时洋楼被强拆，白菜价的拆迁补偿老F拒绝签字，这事儿就这样搁下了，房子被拆了，补偿搁在空中，好较真老F内心无疑有许多不平，自然就有了反思，对社会与制度也有了思考，见解由此与同龄人拉开了，经常上山远远就听到老F的辩论声，他住在深圳小姨子家。

自从退休后，老F老婆便离开武汉来到深圳妹妹家和老妈，妹妹娘仨住在一起，后来儿子也来了，小姨子已退休，一辈子未婚，对母亲，姐姐来同住，很惬意。她很喜欢她的这个外甥——老F的儿子，说她深圳的房子以后留给老F的儿子，F妻与她母亲，妹妹三人更聊得来，很融洽，跟来的老F自然不再是一家之主，也被划在核心亲密圈之外，还有在别人家，当惯了一家之主的老F便有种种不适，所以每天必爬山便是对自我的空间的一种调适。

F妻与岳母，小姨子组成的小圈子，岳母与小姨子一个比一个强势，疏离感与寄人篱下，老F时时感到苦恼。

武汉新冠爆发后，我尝试打过老F的手机，打不通，便由此失联，今天回桃源居爬山，在山道上，感觉老F就在不远的前面，每一个熟悉的情景对应，老F就好像在在身旁，转弯看见亭子，这是寻常爬山歇脚每天吹牛的地方，我摇手大喝了一声：老F！一边嘴角泛出暗笑，心底却涌出悲伤，空空的亭子。

人生活在时空中，时过事迁，睹物思人，感慨系之总不能免，世间如何良辰美景，也总要转瞬即逝……，生命不是永失，而重逢便有可能，但在巨大的人类灾难面前，未变现的梦便涂抹着悲剧色彩。

我想起我表弟去世，出事前是规律性和他母亲通话，对于以后的杳无音信，我三姨问过她其他儿女，被搪塞过几次也就不再问了，不是不问而是不敢追问了，不确定就是希望，确定了就是事实，而事实无法承受，于是大家都自觉维持着这一种缄默。我有时暗暗为我三姨悲伤，是我的悲伤还是我三姨的悲伤？也许悲伤是暗暗互通着吧……。

每一平凡人身上其实都有可以大书的一笔曲折，写出来都是故事，我们曾经约定，拍个片子，就拍这几个爬山驴友，拍他们内在悲欢离合，记得是前年，我在微信里问老F是否在桃源居，他说回桃源居住过一段时间，和妻妹有过争执，再加上旧人都不见了，缺人聊天就回武汉了，问何时再回来，答不确定。

认识老F已经六七年了，一说起时间，真是不可思议的快，那时和我的前妻，渔夫，张X……一帮朋友经常结伴爬山，他还邀请我和前妻去武汉，他请我们吃东坡肉，后来我前妻有了情感变故，老F对此有个结论，说：你再找没有问题，她可能会有麻烦。这个时刻老F的结论让人印象深刻，后来他在社区又见到我前妻，当时还没离婚，事后对我说，某某（指我前妻）模样全变了……，后来我再婚便离开了桃源居，老F在我的视线中便渐行渐远……。

今年不知老F是否在深圳过年，如在，便是无恙。以他与妻妹相处的状况及他的个性，留在武汉的可能更大，这个推论凶多吉少，电话打不通又为这推论增加了砝码，我前一个微信号被封，与老F已宣告失联。又无法前去寻找打听，但我常常想起老F，总在心中祈祷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