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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且共花争发”本来是李商隐的诗,我把“莫”字改成了“且”,一字之差,味道全变了。
这味道属于蔡应律。
蔡应律先生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开花,见了就冲动,就招呼不住自己,就要去争荣竞放的角色。
有《春到邛海》为证。
李商隐的“春心莫共花争发”是有后果的,而且后果很可怕:“一寸相思一寸灰”。蔡先生却是不管不顾,盛开了再说。既然要开,索性开他个“春蚕到死丝方尽”。
“ 海边上的那些柳丝,异常地繁忙了。
是风,在舞它们。
是燕,在拨它们。
是邛海之波和浪,在撩它们。
阳光如粉,镀树的金身,金条,金线,欲镀出一树一岸的金粉世家。”
《春到邛海》一起笔便激情飞扬,便活力四射,便有重金属乐队伴奏。那些柳丝,在扭腰,在耸臀。与之共舞的是风,是燕,是邛海的波浪和金色的阳光。撩拨着它们的是春天。春天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来到了邛海。
蔡应律的文字有温度,而且度数很高,很容易使读者也跟着激动起来。进入蔡先生笔下的春天,低吟浅唱不足以释放你的激情,你得呐喊,得长啸,得奔跑,得手舞足蹈。
这是因为,春天本身也是狂野的:
“ 春气乱窜的原野上,迎春花锦簇成团,沿田埂路细细碎碎如歌如潮地铺出去好远……”
春气乱窜——亏他想得出来!迎春花如歌如潮!这春天根本就不是常人笔下的“春姑娘”,根本就是个野小子,或者根本就是作者自己。蔡先生一旦激动起来,那可是要长啸的。蔡先生倘若激动得狠了,长啸是要仰天的。他没有长啸,而是忙着加入了锦簇成团的迎春花,把自己如歌如潮地铺出去了。“他们”的脚下,乃是“饱绽着生命浆汁的土地”。
再来看蔡先生家的墙头。来看“又一番”怒放的三角梅。
“是那种来不及穿扮,顾不上礼数,一旦被春天的脚步惊醒,乍然睁开眼睛,便将自己的全部激情兜底儿泼出去的、赤裸裸地开放。花有千朵万朵,拥挤得都没了缝隙。”
花开花落,本是自然现象。在常人眼里,开了也就开了,谢了也就谢了。而蔡先生却“看见”了三角梅的投入,“看见”了三角梅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全部激情兜底儿“泼”出去。而且,这是“又一番”的不顾一切!
“泼”字用得真好,传神!文如其人。我相信,蔡先生就是那种“一旦被春天的脚步惊醒,乍然睁开眼睛,便将自己的全部激情兜底儿泼出去的、赤裸裸的开放”的人。写柳丝,写海风海浪,写迎春花三角梅,何尝不是在写自己。古人云:“登山,则怀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写春天,就应该把自己融入春天,哪怕最终成灰,也决不去压抑“春心且共花争发”的冲动。
读过不少写春天的文章,总感觉,蔡先生能把我带进春天;而那些附庸春天的人,其实离春天很远,很远,很远。
|附:《春到邛海》(外一篇) 作者:蔡应律
海边上的那些柳丝,异常地繁忙了。
是风,在舞它们。
是燕,在拨它们。
是邛海之波和浪,在撩它们。
阳光如粉,镀树的金身,金条,金线,欲镀出一树一岸的金粉世家。
我想起小女儿在作文里写到的一个小女孩。是冬日里的一个下午,小女儿到海边上去玩。
阳光很好。海面很静。这时侯她听到了歌声,是一个着红装的小女孩在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这是一首自问自答流行甚广的儿童歌曲,但在这个时候听来却是那样的新鲜与执著——唱它的小女孩,似乎在拨开草丛,掀起土块,看春天是否就躲藏在里面……小女儿于是朝她走去。
是的,我完全理解,在这冬日午后的海边上,那歌声所具有的巨大感召力。这样,她看见了小女孩在使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削手中的一截柳枝,便问她削那柳枝做啥。
“我找春天。”女孩说,口气不容质疑。“春天就在这柳枝里。”
小女儿好生奇怪,俯身去,轻声问:“春天怎么会在柳枝里呢?”
这个时候,小女孩已将那截柳枝的褐色表皮削去,露出表皮下面的一层绿来。是那样水嫩嫩的一层绿,带着生命的颤动与清芬。
“姐姐你看!”
小女孩扬起稚气的脸蛋,欢喜地说,“春天,真的藏在这里哩……”
小女儿作文里的这个故事令我感动。这故事无论杜撰还是实录,都十分地美丽。
并且严冬已过,季节饱胀的新绿,在那些枝枝杈杈间经过一番漫长的积蓄与窥探之后,终于在一夜之间,占领了这海子边上。
金粉纷披的海子一周,乃绿意氤氲了。
那绿虽浅,虽淡,却正高唱着生命的歌谣,且一路潇洒,一路摇曳,步入繁花似锦绿荫如盖的春深处。
春气乱窜的原野上,迎春花锦簇成团,沿田埂路细细碎碎如歌如潮地铺出去好远……
柳丝抽打岁月如鞭。
或者该纵身一跃!待游过一段后再回过身来,看树们站立于季节之岸上左右扭动着身子,以抵御身上的奇痒?
打裤兜里抽出手来,我松了松领脖前血红的领带,再低头看看,脚下已踩出了坑儿,坑里已积起了水……
这饱绽着生命浆汁的土地呵。
|| 墙 头 芳 菲
经过一段时间的缄默、蕴蓄和调整,墙头那棵三角梅,又把大团大团的花朵,开放向蓝空了。
是那么一种红色,如火如荼,如梦幻中反复出现的那个大漠黄昏的云霞,在天顶上熊熊燃烧。
并且,已然是,今年里的又一番怒放了。
前一番,开在早春,透体上下没一片叶子,是那种来不及穿扮,顾不上礼数,一旦被春天的脚步惊醒,乍然睁开眼睛,便将自己的全部激情兜底儿泼出去地、赤裸裸地开放。花有千朵万朵,拥挤得都没了缝隙。
有好长一段时间,骑车外出,总忍不住要留意别处的三角梅,看是否也开得这般热闹,花园街的,州委门口的,园艺场门头上的……却发现,它们都还在睡眼惺松,半睁半闭,就那么几朵点缀枝头,全然没有要认真绽放一展风采的意思。于是对家里的这株心怀感动,且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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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黄昏,晚霞把天地间涂成一派可人的橙色,我们全家去园艺场买它回来时,它还只是那么一小枝,长在一个土红色的陶钵里,花就那么几朵,却已是数百钵中开得最有模样的了。但到第二年,那土钵却已装它不下,于是耗时半日,土拨鼠一般,在水泥铺砖的院子里掏一个洞,将它贴墙根移入大地的怀抱。妻从此时时扶持它,给它剪去旁枝,让它一心一意贴墙生长,好早日攀上墙头,去承接浩荡的阳光,去瞩望墙外的世界。
结果,才翻过年来,它就把那千朵万朵的红花,不着一叶疯扯扯地开放在墙头了,直惹得打院门外过往的行人,忍不住朝它驻足发呆。那光景,大约是想不透,天底下怎么竟可以有一种花开得这般疯狂,这般恣肆。
妻爱它不过,折了一小枝进卧室里用清水养着。为保花的活力,听说清水里加VB6可以保鲜,她就加VB6;听说该加VB12,她就加VB12。我想,倘使告诉她加“VB八十”或者“VB一万”可以让那花常开不败,她也会穷尽世间的医院药铺,去觅来“喂”那花的。不过末了,那花,还是自顾凋落了。妻为此分外伤感。她不知道,就在她为挽留那花的盎然生机而做着种种努力的过程中,那花,那美,已悠然潜入了她的心里,与她同在,伴她而行。
几天前,厂里一位姑娘结婚,妻端一只独凳,勇敢地站上去,将整株花里开得最好、最漂亮的一枝折了送她。当时看去,那墙头上似乎是少了点儿什么,但才过几天,所有的花枝,似乎都开得更好,也更漂亮了,一枝一朵,都在向过往的行人,昭示着生命的尊贵与美妙,骄傲和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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