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判决》和《变形记》一样,卡夫卡作于1912年,从文本的形式上来看,都应该属于寓言体小说,而文本中的内容也都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事件和整个家庭有着密切的关联。所以,我常常将这两篇作品作为姊妹篇来看。
作为小说家卡夫卡喜欢在自己的小说里,营造一些诡秘与不可想象的结局,这种结局又常常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也是卡夫卡所感受的生活的一部分。
小说中格奥尔格不应该说就是卡夫卡,但其中有着卡夫卡生活的影子,预示着卡夫卡对生活本来的理解。理解的内容是什么呢?我想对生活格奥尔格有着自己的梦想,也有着一种深深的无奈,这也许是每个人都有的一种感觉。但在小说中这种感觉似乎是不真实的,就如《变形记》中格里高尔在“不安的睡梦中醒来”一样,有着一种茫然与无可奈何的感觉。
小说描写的似乎只是父与子在思想上的冲突,但卡夫卡在开头用了大量的篇幅,写了三封信与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故事。信里写的是些什么呢?“所以格奥尔格在给这位朋友的信中,始终仅限于写些无关紧要的,一如人们在安闲的星期天独自遐想时,杂乱地堆积在记忆中的琐事。朋友是那种即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关系。”“接连三次把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和一个同样无关紧要的女人订婚的事告诉了他的朋友。”格奥尔格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怎么会有闲心去写这些信呢?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习惯,一种社会的习惯,而这种习惯的深层东西就是隔阂。所以后面一个段落写了格奥尔格的未婚妻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中间存在的也是不理解与矛盾。“然而,我是有权力认识你所有的朋友的。”“既然你的朋友都是这个样子,格奥尔格,你根本不应该订婚。”小说的中心父与子之间的冲突,已经不需要我在这里说明了,那似乎是些没有理由的冲突,人为的产生了些矛盾,一直到最后的判决,格里奥尔很自觉的冲下楼梯,像个优秀的体操运动员跳下河去,这个故事中的矛盾,才真正的结束了。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产生的矛盾是这篇小说的重点与主要部分。
对于这个故事,有很多的人把兴趣放在了后面的结尾上,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一个父亲怎么能像法官一样判处自己儿子的死刑,而儿子也很自觉的执行了这样的判决。我觉得这样的感觉是忽略了小说演义的过程。其实一开始小说就已经定下了这样的基调。“据他自己说,他从不和哪儿的本国侨民来往,同俄国人的家庭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联系,并且准备独身一辈子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小说没有直接的说出来,但在小说的深入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其中的原因,那就是社会习惯的压抑,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使格奥尔格的朋友无法进入到生活中去,所以他只能拒绝一种生活,当然这中间也包括了格奥尔格或者说卡夫卡本人。
而格奥尔格知道他的这位朋友在拒绝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却还继续保持着与他的通信关系,目的是什么呢?那就是格奥尔格虽然感受或者说体验着生活中的矛盾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但他还想成为一个遵循社会道德与符合社会范畴的人,尽量想使自己成为日常生活中的一分子。文中断断续续的表现了这种意图与情感。“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正应该这样认识我。”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无法把自己变成另外一种人,这种人也许比我更适宜天承当同他的友谊。”社会生活总是有着它的两面性,格奥尔格想成为的那种人,是社会与大家所不认同的,那就必然要产生出一种矛盾来。卡夫卡小说的特有特征,在这篇小说中也不例外的体现出来。如主人公总是被动的承受一些突发的不可理喻的事件;主人公总是用个体的身份与整个社会抗衡,社会的力量总是强大不可抗拒,造成一个悲剧。
在小说中写得最多的内容是父与子的争吵,而用得最少的部分是关于格奥尔格死亡的文字,而且这个结尾的出现有着一种突然性,觉得这是不应该发生的结果,而从全文看下来,又觉得这个结尾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结局。
隔阂是我看了这个小说后,第一个想起来的词汇,其次就是矛盾这个词。而在生活中避免矛盾的方法之一,就是要注重一些细节,防止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小说中格奥尔格已经很注意这些细节了,可在某些方面总是让人无法满意。如写信中他觉得那些该写,那些不想告诉朋友,可还是将同一个消息三次告诉了朋友;而与未婚妻的关系他做得很细了,可他的未婚妻却还是说:“不管怎样,我总觉得挺生气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小说中注意细节是产生矛盾的导火索,而究其原因是人与人之间,那种本来就存在的隔阂。
所以当格奥尔格“走出房间,穿过狭小的过道来到对面父亲的房间里,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了。”这时的矛盾已经存在了,在一间屋子里呆着,几个月没去向父亲问个好,还不容许一个孤独的老人,像个孩子似的发点脾气吗?整个过程的导火索是那位朋友的信,格奥尔格将自己的生活与他父亲的生活混在了一起,这大概也是格奥尔格做人的原则与生活的态度,只不过我现在不能评价他们生活态度的对与错,我只能就小说论小说。在父与子的冲突中,“格奥尔格非常困惑”,他不知道如何左右自己,这是社会生活的原则与现实生活的本身间的冲突,而这种冲突的根基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隔阂,我想交流是其中缺少的一部分。其实在任何的时代、任何的社会人与人之间都有着不同的隔阂,只不过卡夫卡将这种隔阂写成了一种极端的现象。
在父与子的冲突中,我们看见的内容大多是些家庭的琐事,表达的是双方的一种情感,不能说父亲不爱这个儿子,也不能说儿子不尊重父亲,但就是有种社会观念在碰撞,他们就是无法沟通,以至于他的父亲大声地说:“现在你才明白,除了你以外世界上还有什么,直到如今你只知道你自己!你本来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说到底,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判你去投河淹死!”其实最后的一句话,我们可以经常在乡村的路旁与田间听到父母这么骂孩子,虽然有些过分但也没见孩子真的自杀。所以很多的人不能理解格奥尔格怎么会接受这个判决的。格奥尔格在这里不是接受,而是一种自愿,父亲的话提醒了他,他将这种方式作为一种抗议,格奥尔格对这种隔阂的生活现状容忍度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不想再维持这种现状,但又无法抗拒这种现状,所以死亡只能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后面出现了这样的句子,“父亲在他身后倒在床上的声音还一直在他耳中回响。”是不是说父亲也不满意这种生活的现状呢?他做出这样判决也是无奈的呢?然后是格奥尔格的最后一句话:“亲爱的父母亲,我可一直是爱着你们的。”相爱的人却要去死,这是一种多么可怖的景象。文中虽然没有明说,还一直在暗示着格奥尔格父子间的情感,他们都不想让对方走上死亡之路,但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就是我们存在的社会与生活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以及所能感受到的生活压力,社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在文中最后一句简短的文字里做了注解。“这时候,正好有一长串车辆从桥上驶过。”一个人微弱的抗议是没有力量的,生活还是按着它的道路前进。
(文中的引句源自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卡夫卡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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