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新帖的春联,漂浮在初春暧昧不明的空气里,也荡漾在人们欲说还休的心事间。这一场雨落在人间的二月天,悠悠然浸湿了新垒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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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楚(1940-2025)
淡泊名利这个词,算不算是对逝者的一种敬意?当这个词反复出现在引用讣告的文稿里,我透过陌生的黑白照片,遥想起大学环形报告厅里,项楚先生来给我们中文系学生做演讲的场景。
巍巍敦煌,丰富而盛大。他的演讲内容自带神秘吸引力,以介绍自己在敦煌学研究方面的思考为主。
他提着黑色简洁公文包,慢步踱向聚光灯下的讲桌前。因光线耀眼,显得他的深色着装愈发黯淡。光线里飞舞着细碎的微尘,似乎是他穿过暮色不小心沾上的精灵,他们在全场堆叠的目光中,试图拂去先生额头和手心渗出的细碎汗珠。
但他并不和大家作眼神交流,目光始终聚焦于桌面的讲稿。好像那些稿纸里藏着无尽的宝藏,令他久久沉醉其间。他似乎随时都能借助微小尘埃穿越回藏金洞窟里,熟练地任意拾起一卷经卷,痴迷地开始端详和揣摩,任星光在他身后流转。
沉闷贯穿着整个演讲过程,他也不做停顿,没有讲笑话调节气氛,没有谈及研究之外的趣事,仅仅是以自己平缓从容的语调娓娓道来。
我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先生俨然像一幅静止的画,黑白色调,简洁质朴,但我也只能听到一些声音从遥远的大漠深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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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学教授,不擅长演讲算不算一个短板?像项楚先生这种明显更适合研究型的专家学者来说,估计很难在课堂上获得学生的好感。而这种不善言辞、不懂演讲技巧的老教授在中文系并不少见。
我记得另一位同样讲课缺乏激情的老教授,在给我们授完一学期课之后,就没了影踪。后来才听说,原来每学期学院都会邀请学生给各科老师评分,而这位老教授显然是因拿到差评不辞而别的。
其实来自学生的所谓差评,对这些老教授而言,并无多大意义,因为他们志不在此。也许少一些演讲邀约更是他们所喜欢的,当他们被盛情难却的演讲邀约捆绑时,略显迟钝与笨拙。他们并不把教书育人当作毕生追求,他们醉心于研究领域,甘愿为其辛苦跋涉。
就拿项楚先生来说,他个人在敦煌学领域所取的研究成果,即使在多年以后,想必也很难被后辈超越。他之所以受到尊敬的原因正是对“淡泊名利”的坚守。他是真正坐在聚光灯下的人,但是他始终和这个世界的热闹喧哗保持距离,潜心于敦煌学研究大业。
至今,项楚先生和罗鹭老师合编的《中国古典文献学》依然放在我的书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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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项楚先生那天演讲的情景跟“飞天”画像有几分神似。
在静止的墙壁上,“飞天”被永远凝固在时间的褶皱里,而她斑斓的色彩和飘飞的裙带总让人浮想联翩,仿佛一直有一阵清澈之风,从遥远的古印度吹来,赋予“飞天”无限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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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静制动,因静生远。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难以言表的热闹?
不畏浮云遮望眼,在人生的悲喜交集里,愿你拥有属于自己的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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