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有对兄弟，哥哥叫晏伯，弟弟叫晏仲；两家住在一起，关系十分和睦。
好景不长，晏伯夫妇相继病逝，身后无儿无女。彼时晏仲二十余岁，常想着生俩儿子，分给兄长一个作后。天不遂人愿，仲妻刚生一个儿子就死了，这对晏仲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有心续弦又怕虐待儿子，只能物色小妾。考察了十几年，也没找到中意的。
这天，晏仲去朋友家喝酒，黄昏时踉跄归来；途中遇到已故同学小梁。喝醉的晏仲没觉察到异常，随其返回梁家。刚进大门，晏仲发现装饰不同以往。小梁笑答：“新买的房子，搬来不久。”两个推杯换盏，将梁家的存酒喝个精光。小梁仍不尽兴，捧起大瓮出门打酒，晏仲姑且守在门前。
恰在此时，一个妇人骑驴经过，后面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样貌神情竟与晏伯一模一样。晏仲迈步追问：“小孩，你姓什么？”答道：“姓晏。”晏仲心下一惊，又问：“你父亲叫啥？”男孩不知。说话间，走到一户人家门前，男孩跟着妇人走进大门。晏仲赶忙追了过去，迎面遇着一个妇人；打眼一瞧，竟然是大嫂。伯妻惊问：“小叔怎么来了？”晏仲潸然泪下，问道：“兄长何在？”答道：“讨债未归。”又问：“骑驴的女子是谁？”大嫂答云：“是你兄长的小妾甘氏，已生两个男孩：长子阿大，陪着出去讨债；此子阿小，就是刚才那个童儿。”晏仲酒劲渐渐散去，意识到眼前的都是鬼，有心离去，又想见兄长一面，兀自犹豫不决，晏伯带着阿大走了回来。
兄弟相见，执手对泣。晏伯命两个儿子过来拜见。晏仲慨叹：“兄长地下有两子，地上却没个儿女；小弟仅有一子，如今又没了媳妇，今后如何是好？”晏伯听罢，唯有叹息。伯妻在旁劝说：“让阿小跟小叔回去，两全其美。”晏伯问阿小：“愿意去阳间吗？”阿小连忙点头。晏伯转而叮嘱晏仲：“你带他回去，切勿娇惯，平时关房里喂些血肉，正午出去暴晒。七岁小儿，过了春夏就能长肉；可以娶妻生子，就怕寿命不长。”晏仲一一称是，无意中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温婉少女，以为是侄女，忙向兄长求问。晏伯应道：“这是甘氏的妹子，名叫湘裙，孤苦无依，跟我们生活十年了。”晏仲又问：“许人了吗？”答道：“还没有，有心许给东村的田家。”湘裙小声讲道：“田家那个放牛娃，我不嫁。”晏仲心头一喜，哀叹道：“小弟孑然无妻，还请兄长留意。”晏伯起初没懂，摆手应道：“咱家不穷，娶妻何难？怎好来地下物色。”晏仲劝道：“古人也有鬼妻，不妨事。”晏伯这才领会，讲道：“阿小若有湘裙抚养，我们也能安心。成年不比儿童，事先要做个实验：用针头刺进人迎穴，若流血不止，方可返还阳间。”说罢，便叫湘裙自行实验；果然流血不止。于是晏仲领着湘裙、阿小返回地上。
晏仲择期迎娶湘裙，又说阿小是兄长与婢女的遗腹子，以此打消族人疑虑。自此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这晚，晏仲与湘裙闲聊，问道：“地下有美女吗？”湘裙思索片刻，答道：“邻家有个女子叫葳灵仙，时常浓妆艳抹，长得倒有几分姿色。”晏仲好奇，笑道：“请过来我瞧瞧。”湘裙摆手说：“这女人生性放荡，不可招惹。”晏仲顿时两眼放光，坚持请她作客。湘裙无奈，做了几张纸符，扔到门外焚烧。少时，一个妖艳女子盛装到来，一边与湘裙叙旧，一边朝晏仲使眼色。晏仲神魂颠荡，暗中与其勾搭成奸。葳灵仙从此每夜必到。
不出一月，晏仲一病不起，恍惚间发现鬼差进门，连忙哀求道：“官爷稍候，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别废话，赶紧走！”鬼差往他脖颈上栓根锁链，直接拽到地下。
路过兄长住处，晏仲砸门求救。晏伯惊问：“为何来此？”晏仲如实答对。晏伯叹息一声，送给鬼差一锭白银，求道：“我弟罪不应死，烦请官爷稍候，小人设法送他回去。”说完，叫阿大备酒侍奉，又派甘氏去请葳灵仙。葳灵仙以为买卖来了，盛装前来；等见了晏仲，转身便走。晏伯一把抓了回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她花容失色、厉声呼救。葳母循声赶来，写下女儿罪状，交给鬼差复命。晏伯这才罢休，随后将晏仲魂魄送回躯体。片刻之后，晏仲醒来，方知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
后来，阿小娶妻生子，三十岁时无疾而终。晏仲收养其子；待成年后，分给半数家产。
晏仲八十岁时，湘裙忽而讲道：“日子快到了，我先下去安置家业。”随后躺在床上安详故去。晏仲不悲，半年后梦中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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