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时,我在医院对面的小吃街上下了一碗兰州拉面。面条上铺着许多牛肉片,切得很薄,好看又诱人。有个病友好意说,牛肉是发物,动完手术后不要吃。父亲看着牛肉面,又看着我,寻求答案。父亲的手术已经快三个月了,我说没事。话音刚落,父亲已经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半个月后,我陪父亲去医院复查,正是午饭点。我问父亲吃啥,他说随便。我说,食堂近,小吃街远点。他说,他现在走路一点不累。我猜他是想在外面吃。
我俩去了小吃街。我问父亲是吃面条还是中餐,父亲说吃面条。我俩走过好几家面条摊,父亲看了看,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我模模糊糊感觉到他心里可能惦记着那碗兰州拉面。兰州面条馆在最前面,我询问父亲要是走过去会不会累。父亲说,他现在很好了,走路一点不累。
兰州拉面馆人很多,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
面馆的墙上贴满菜品宣传图片,醒目又耀眼。我让父亲自己挑口味,父亲说出来看病随意就好。我刚才的猜测得到进一步证实,毫不犹豫点了上次同款面条。我给自己点了另外一种,心想,万一父亲不喜欢那个口味,我俩还可以交换一下。
面条端上了来,名称一样,外表却变了。我有点担心是不是我记错了。
父亲打量着面条,没有看见好看的牛肉片,抬头看了看我。我立刻心领神会,脱口而出,“就是上次那种面条。”
父亲将信将疑,用筷子从碗底抄起面条,还是没看见肉片。我赶紧解释,肉片肯定夹在面条中。父亲边吃边嘀咕,没有牛肉呢。
我碗里也没有找到牛肉片。我奇怪地问服务员,怎么没有牛肉呢。
她说,“以前是肉片,现在改成肉丁了。”
“我们也没有吃到肉丁呢。”我有点不满意。
另一个工作人员插话道,“房租一年18万呢。"言下之意是,刚涨了房租,我们没有吃到牛肉片很正常。
“没有牛肉,怎么能叫牛肉面条呢。”我因为父亲不开心向他们发起了火。
“我们下次再把牛肉丁改回肉片。”服务员也觉得理亏。
父亲小声抱怨,“做生意哪能这样呢。”父亲本不是爱挑剔的人,他只是惦记着上次吃到的牛肉片。我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又不想父亲失望,急忙说,“要不我们炒一盆牛肉。”父亲坚决不愿意。
带着小小的遗憾, 我俩离开那家兰州面馆。我以为面条的事犹如风儿吹过,轻轻松松地过去了。
从医院回到家中,堂嫂们过来玩,父亲竟又啰里啰嗦说起那家兰州拉面馆。我知道,那是父亲生病恢复味觉吃得最满意的食物了。他对那家拉面馆既恨又爱呢。
下次,我会带他去别的兰州拉面馆。但愿他能遇见那个难忘的记忆中的味道,我们还是要一个大碗的,好好满足一下那个痴痴的欲望。
人生病很讨厌;病好了,多了惦念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小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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