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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爷爷

关于爷爷

作者: 女侠的狸猫 | 来源:发表于2019-04-17 23:11 被阅读0次

        爷爷扶着墙,走过光线暗淡的走廊,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例行公事般坐在门口的条椅,或者坐在躺椅上,开着电视。久不洗澡,衣服也很久不换不洗,于是身上便带着一股恶臭,大人们的嫌恶是很隐晦的,而孩子们的好恶却是直白又伤人的,没有一个孩子愿意陪着爷爷,听他说,他过去的故事。             

                            钟

          家里有一个挂钟,很旧的样式,似乎我记事以来就存在在堂屋右侧的墙壁上。长方形的钟身,一片金属片的图像插在挂钟的顶部,似乎是一群人骑着马在奔驰。挂钟内部,上半部分是围成一圈数字的表盘,下半部分是一根长条金属连接着一坨圆形金属的钟摆。外壳是一扇可以开关的门。

        记忆中的挂钟时好时坏,应该是用了很久的缘故,时常不准时地“噹、噹、噹”,经常把人从梦中惊醒,这对于要干活的父母和要上学的孩子们可不是件好事,家里曾提议把钟扔掉,可爷爷不同意,家里也就爷爷一人不同意。家里人由此对挂钟饱含怨气,唯一在乎挂钟的就剩爷爷了。

          挂钟的时常不准时同样困扰着爷爷,爷爷希望父母能把钟修一修,可钟经常坏,繁重的农活已让父母没有精力照看一个修不好的钟,对于爷爷的话,他们选择漠不关心。没有了修钟人,爷爷只好自己修钟。挂钟的下方是一张桌子,爷爷腿脚不太灵便,踩不上桌,于是便让我们搬来矮了桌子一头的凳子放在桌子旁,爷爷左手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踩上凳子,再踩上桌子,站稳后,右手打开钟的外壳,左手扶着钟,右手放在钟内,叫幼小的我或者其他人给他报时间。时钟是通过转动时针分针确定时间,遇到整点时就会发出“噹噹”声报时,爷爷看不见,只能通过钟声判断是否调好时间。我曾问过爷爷钟都坏了,为什么还要调?爷爷说,听着噹噹噹的钟声,我才能分辨白天与黑夜,我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爷爷眼睛不好,看事物都是模糊的,于是耳朵便成了他的眼睛。当时的我,不懂爷爷的执着。现在我似乎能理解了:钟声,是提醒爷爷他还活着的证据。爷爷修钟修了很多年,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修一次。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颤颤巍巍修钟的背影、拨动钟弦布满老人斑的手……

          家里的挂钟最终还是不知去向了,爷爷也在挂钟消失后不久去世。现在的我已记不清挂钟的很多细节,也记不清爷爷的面容。然而每当想起爷爷,耳边似乎又响起“噹噹噹”的钟声。

                      猪头肉

          我拿着一个大碗,像只偷油的老鼠,小心翼翼环顾四周,见四周真的没人,便伸手进碗里寻找可能幸存的肉。碗里的油可能是天冷的缘故,混着水,形成一团黏腻的液体。我不时的挑出些肉放进嘴里,吃得很开心,吃着吃着,我看着碗里这团不明液体,突然想到了爷爷经常吐在地上的痰,这液体不会是爷爷吐的痰吧?越看越像,这想法恶心到了当时幼小的我,我干呕着跑到水管边,不停地的漱口,不停地干呕,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我在想我会不会被传染了病,爷爷身上是带了病的,书上都说,疾病是通过唾液传播的,痰里肯定是有病菌的。这想法让我怀疑起自己:我真生病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很是慌张,又不敢告诉父母,怕被骂,我只能不停地干呕不停地漱口,我想,我再也不会偷吃爷爷的剩菜了,可是,肉是真的好吃啊……

          爷爷爱买猪头肉,可能是便宜的缘故吧。猪头肉做成菜之前要好好的打理,特别是猪毛一定要用火烧没,猪耳朵里的毛要用烧红的铁钎烫没,然后放在热水里泡着,用刀把毛刮干净,而且要换几道水才能把猪头肉洗干净。洗干净的猪头肉放进锅里煮熟,要吃得时候再拿出来,切来炒或者煮。每当爷爷买来猪头肉,孩子们总是很欢喜,在这省吃俭用的家庭里,很少有吃肉的机会,即使只能偷偷地吃几片猪头肉,也是很高兴的事情了。弄好的猪头肉放在大碗里,给爷爷放在桌子上,倒好一碗酒,就叫爷爷来吃饭。爷爷说过几次,肉怎么变少了?父母便耳提面命叫我们不准吃猪头肉,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吃几片。

          记忆中,爷爷总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面前一碗酒,一碗猪头肉。我们则在厨房,一边想着那碗肉,一边咽着口水吞着饭。

                            吵架

                    ——“你家六口人吃我一个人的饭”

        记忆中,爷爷总是在和家人吵架……

              大年三十,气氛冷凝的饭桌上,我装着仔细环顾桌上准备了一天的年夜饭,听旁边爷爷叫姐姐去劝妈妈来吃饭,心里愤愤:要不是你说我妈,我妈会跑出去!又听爷爷叫我旁边亲戚家的小姐姐吃饭,忍不住心里又嘀咕:你不说我妈,我们早就吃了,哪里等到现在!就不能好好吃个年夜饭是吧!

        爸爸用力把椅子扔在地上,饭厅里的爷爷停止了吼叫,坐在厨房里的爸爸喘着粗气,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我不知道怎么误入了这个战场,我的心仿佛是这把椅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嘭的一声!我的身体随之颤抖了一下,心里止不住的恐惧,害怕如这椅子四分五裂……

          爷爷躺在竹子编的躺椅上,看着电视,我们小心翼翼的从他身后往家里走,爷爷发现了我们,吼了句:玩到现在才回家!饭也不知道回来煮!早上吃过饭后,父母干活去了,我们不知怎地惹恼了爷爷,一声滚!我们赶紧出门,不知道去哪儿,几姊妹只能跑去山上玩,不敢归家,直到天黑,才鼓起勇气踏进家门,果不其然又是顿骂,心里不住委屈,叫我们滚的是你,没人做饭你又骂!

            舅婆是奶奶的嫂子,也是奶奶还在世的唯一直系亲属。舅婆来我家,被爷爷拉着说话,其实不如说是告奶奶的状。我家和我叔叔家已经分家很久了,爷爷跟爸爸,奶奶跟着叔叔,我们两家的房子挨在一起,串门很是方便。爷爷奶奶互相不说话很多年了,起因听我妈说,是因为我爷爷怀疑我奶奶出轨,对象是我婶婶的爸爸。这次告状也是老话重提,奶奶在门后偷听到这话,立马进门拉着舅婆就往我叔家去,边走边和我爷爷吵,还转头对我舅婆说,咱不听他说鬼话。

                            夫妻

          记忆中,爷爷总是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的椅子上,一个人听电视,一个人在餐厅吃饭,一个人和家里人吵架。奶奶总是忙着煮饭,喂猪,或者一个人到处走走,一个人呆在房间。天暖时,坐在门口晒晒太阳,天冷了,坐在火炉旁烤着火。无论是分家前还是分家后,我几乎没有见到过,他们俩走在一起,亦或是坐在一起,仿佛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共同养育孩子,没有共同生活几十年,不是夫妻,更不是爱人。

        爷爷有七个孩子,三个男孩,四个女孩,老大是个男孩,二十多岁时死于疾病,大伯埋在一个有着八个角的田旁边,而且只有这一座坟,孤伶伶的。旁边有一丛竹子,很高很粗,记得有一年来帮大伯上坟,天干物燥,竹叶不小心被纸钱点燃,火烧啊烧,我慌忙拿着树枝使劲拍火,试图把火拍熄。火越来越大,吓得我直哭!这时突然想起了村口贴的大字“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当时想,我要去坐牢了,坐牢很可怕啊!然后哭得更厉害了!之后每一年只要来上坟,都会心有余悸地想起这场火,烧纸钱都变得小心翼翼。大伯的坟几十年了,没有碑,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坟头塌了,形成一个凹陷。我跟母亲说,叫爸修一修坟吧!母亲回答我,“坟只能你弟弟或者你堂哥来主持修,我们和你大伯是同辈人,不能修”。当时还很遗憾自己不是男孩。到现在,大伯的坟还是凹着的。剩下两个男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叔叔。分了家,爷爷跟我家住,奶奶随叔叔住,我们两家的房子是紧挨着的,从外表上看就是一栋房子,但并不是一家人。我家屋子前面是堂屋,摆着香火。堂屋有一条过道,过道右边是爸妈的卧室,左边正对父母卧室的是杂货屋,爷爷的卧室紧挨着杂货室的下方。卧室后面左面是餐厅,爷爷的卧室门隔着过道正对着餐厅。右面是厨房,我们两家的厨房门口是一条互通的小道,奶奶的屋子挨着我家的厨房。也因此,我们常到叔叔家玩,父亲也经常和叔叔喝酒,婶婶和母亲经常在一起做节日吃食,唯一没有联系的就只有爷爷奶奶了。但有时,爷爷在门口坐着,奶奶会在叔叔家门口偷偷地伸出半个身子瞅爷爷,爷爷看电视,奶奶站在他背后注视,路过爷爷的房间,奶奶都会伸头看一眼。爷爷吃饭时,奶奶有时会端着装满肉的碗,叫我们拿给爷爷吃。爷爷叫奶奶和他吃一顿饭,说可能也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顿饭了,可是奶奶不愿。不愿意和爷爷说话,不愿意和爷爷吃饭,这样的不愿,到爷爷临死时,奶奶也没有成全。听妈妈说,爷爷怀疑奶奶出轨,而且出轨对象是我婶婶的父亲,爷爷脾气固执又暴躁地认为这是真的,奶奶气愤得不愿意和爷爷说话,而且到死都希望埋的地方离爷爷越远越好!

          今年大年十五,和母亲姐姐去上坟,爷爷的坟在一面,奶奶的坟就在另一面,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的坟不修在一起,母亲说,你奶奶死的时候说了,不要和你爷爷挨着,离他越远越好……我突然就想起了,爷爷的恳求,奶奶的不愿。

    未完待续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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