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计程车上,恍恍惚惚地看着拥堵的人潮和车流,天气好得过分耀眼,阳光还有点辣。我的脑子有点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能干什么。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跟家里人联系、买票、改签、想着等下要收拾的东西、联系清远的表妹,等候一起回家。
我还是一样地点外卖、洗澡、收拾东西、取钱,一件件事情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我不敢有过多的情绪,我刻意让自己镇定稳妥,我怕过多的情绪会让我误了大事。
回家的路总是那么漫长,我已经习惯在通勤的时间去看书。还是像往常一样专注地看书,走进每个作者的人生/故事中去,像一个不受任何危险威胁的局外人,五味杂陈地体验不同的人生。我还是很享受那种感觉,因为我足够安全、同时也尽享人生百态。只是每当我合上书的时候,我的脑海永远重复一句话,那句话就像刻在脑海中,怎么用力抹都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无力地深陷在那个漩涡,旁边没有任何可以抓得到的稻草。“外公已经去世了!”我的外公,已经不在了,而我还在路上。再次相见,我们注定是阴阳相隔!
入葬的那一天,我大概还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偶尔会哭,而哭也是因为旁人的哭声渲染到我。总的来说,我不怎么哭得出来,尽管这个人是我一直都心疼的外公。那时我想到的更多是去看看外公,趁还未入葬之前,多守着多看会外公。外公啊,在另一个世界,你要好好的!这辈子你实在太苦太苦了!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你可要多享点福啊!
对外公影响最深刻的场景永远是裤腿一长一短半卷着,左手拿着锄头,几乎不怎么穿鞋,在废弃的旧猪笼房旁上下忙活。有时会在路上看到他捡废弃的易拉罐,拉着个大布袋,还有一样一双不怎么穿鞋的脚。到了70多岁,他还是白天当建筑工,清晨傍晚在田地里劳作。外公唯一的娱乐,可能就是晚上研究“某彩”的这段时间了。尽管输的钱远远比赢的钱多,但是外公会用他喋喋不休的“抨击”方式来化解每一次输掉的钱从而去等待下一次“赢”的来临。生活嘛,总是要有点小盼头,不分大小、无论对错。
外公的脚,看起来很丑很丑。脚底边缘有几道又深又黑的沟壑,特别特别地深,深到让人感觉不到这也是一双有血有肉的脚。倒觉得像铁做的似的,不会有知觉,不会有疼痛!而我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更加深入了解到外公,那一刻,我的眼前仿佛有一双血淋淋的脚!
外公有三对“父母”。
第一对父母是外公自己的亲生父母。外公在生母出生在A小村,嫁给同个小镇B村的生父作妻子。在这个大家族里,生母受尽妯娌间的迫害,硬生生被婆婆赶出家门。那个时候,男人可以轻易休妻娶妻,女人怕是连件衣服都比不上。已是身怀六甲的亲祖母,也因怀胎在身而不受娘家人待见,到处漂泊,无依无靠。甚至有一次饿到连站稳都没有力气,从半山腰一路滑滚下来。好在那个时候是大草地,我的外公才得以降临人间。身无分文的亲祖母,只能忍痛把刚出生的外公留弃在寺庙前,自己一路乞讨到福建。后来在福建,她重新嫁了人。领养了两男一女,其中后来领养的一男一女结合为夫妻。
第二对父母是同小镇C村的养父母。这里也是外公度过他艰难苦难一生的地方。那会还是计划经济实行的年代,外公像很多青壮年男人一样干起捡猪粪的活。一大早挑着两胆子出门,走了绕了一个又一个镇,那时候还没有军鞋,只能用松松垮垮的草鞋顶着。每天挑完一大担粪回来,脚底往往都血肉模糊了,血像水龙头一样喷涌不止。那时候外婆每晚的任务就是帮外公煮好一碗白粥,以及用针线帮外公缝上脚底的沟壑。
第三对父母是B村生父及生父后来娶的妻子。这个祖母现在还在世,从我记事起,我们每一年的六月都会去吃祖母的生日宴。逢年过节仍会去串串门,保持联系。
在外公二十多岁的时候,远在福建的生母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外公的消息,托小叔问外公愿不愿意跟她相认。后来他们相认了,外公外婆去了福建跟亲祖母相处了53天。也是在这53天里面,亲祖母含泪跟外婆诉说了这一切,才有今天外婆向我们讲述这一切的场景。
也是在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外公为什么在70多岁高龄还能坚持做建筑活?为什么能一年四季都出现在农田里?为什么一直能保有一股倔强顽强气魄?以及一双饱经沧桑、不只仅有血肉的脚!
外公啊,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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