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殡前的晚上我一直晕晕醒醒,噩梦不断,好像听到很多声音,门外交谈的声音,小区关门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梦里也是一片混乱的场景。
我一直紧张至极 ,因为好像潜意识里,我所目触的一切都可以伪装 ,在见到外公本人之前,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消息。
我害怕什么 ?
我害怕打开停尸间的门拉出那个冷冻太平柜的抽屉害怕在微弱香火的一片漆黑中刺骨的寒气我害怕抬出一具冰冷的尸体就是我外公的身体我害怕他们把外公慢慢抬进铺好已久的棺材里我害怕揭开盖在外公脸上的那块黄布害怕触碰外公里三层外三层仍然冰冷僵硬的身体害怕我和以前一样,说悄悄话的叫大声的叫撒娇的叫耍赖的叫叫很多次一百次外公外公外公他都再也不会回应
这所有的细节,分秒,片段
都是当时我最害怕的事情。
我的外公出生于1944年8月14日,1965年参加中国人民共和国解放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8年退伍,与2017年7月14日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73岁。
回想起来,过去的这么多日子里
我从没仔细观察过外公的手, 握过外公还温暖着的手掌, 没好好看过外公刻满纹路的掌心。
但是外公的手一定是温暖 宽厚 粗糙 有力 。
外公用这双手给我下挂面熬中药,外公熬的药最细致,认认真真的三遍,每次老人家就唱着长征歌,打着拍子,喊着加油看着我把酸苦结合难喝至极的中药喝下去。
想起外公故意咬着牙,灭蟑螂一般坚定幽默故作严肃的表情,外公拿着挠痒痒拍背的细竹板给我哪痒打哪,疼的我嗷嗷叫,那时荨麻疹发作频繁常如千万蚂蚁侵入身体。
外公给我洗过的白鞋,做过的兔窝,鸟笼,修好的凳子,接木头怕烫手的汤勺,削过的铅笔..........
而今外公的手埋在很长很厚的寿衣袖子里,我没有伸进去。我甚至怕所有细节的感触 ,怕碰到的那一瞬间,冰冷僵硬。我好像可以用手感觉到外公的脚,依然有肉,就是很亲切真实很近,而寿衣太厚,脸上盖着布 手也放在袖子里。外公的脚没有摆正,一只脚微缩在另一只脚上,有些长短不一 ,我们想要掰正 ,可已经太僵硬。越是用力,越是很傻得觉得这样外公会疼,那种感觉是无用残忍无力。突然就走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没法再什么事了,pp尽孝这类的话,人没了再说什么都是骗人的,只希望我们能送好外公一程,我谨代表我们这些小一辈的外孙,祝福外公一路走好,喜乐平安。
最后感谢大家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来帮助我们送外公一程,谢谢大家。
好像和以前一样,我给外公搓脚,试着给外公按摩脚底穴位的时候,外公都会有回应。好像只要手捂久了,再冰的脚心手心都会慢慢热起。外公穿了四层红色的寿衣 ,厚重的变形 ,脸上盖着布所以看不到脸时 ,我又觉得不像了,不像是我的外公,不像老人干练的身形。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外公,又低头看看眼前躺在棺材里的外公 。
很多次开着玩笑说阎王爷忘了他让我放心,说一定还陪外婆十年的外公,一定也不会相信,在三次脑溢血面前都绝不低头的他,两次从重症监护室重返生活的他,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轻易离去 。
曾经那么矫健硬朗,走路飞快,倔强脾气的外公,这一生都要强倔强的外公,像是遇到了生命中最后一只无法战胜的狼,再也不会像我去看他盖被子睡没睡着时一样,再突然调皮地睁开眼,说,宝贝是不是饿了,外公给你下面。
外公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安静的躺在我的面前,永远不会再像从前。
听到噩耗我不信,看到灵位我不信,直到最后看到穿着红色寿衣躺在棺材里的人,我还是不想相信,那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一遍遍得刺激着神经。
靠坐在棺木前,躲在阴影里,也不管前来吊唁的人群,就隔着棺木,背靠着外公的头顶,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黑红相间写着一路走好的滚动屏,感觉整个世界,除了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就是一片安静。
追悼会尾声定棺前。
悼词上说,外公是参加工作30余年连续11劳模,先进工作者,民族团结先进个人的标兵“几十年如一日为铁路客运建设事业无私奉献的精神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更是一个好丈夫,好外公,好父亲。默哀后,他们终于揭开了几秒外公脸上的黄布,只有几秒时间。外公的脸色黑红,也许是从冰柜出来的冷热交替,眼角鼻尖也都有水滴,就像哭了般眼泪亮晶晶,双眼皮的纹路和长长的睫毛下是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嘴巴微张,来不及看到眉毛,脸上还会有毛孔吗皱纹是不是依然很深,可是来不及看见,就再也看不见,只有这么短暂的几秒时间,我就想永远记住看见外公的最后一眼。
从遗像,屏幕花圈上的名字,到遗体,直到最终看到真真切切的外公的脸,我都觉得那个人不像我的外公,那个老人他是脸色红润白白壮壮,可我如今再也认不出老人眉眼的慈祥调皮和倔强。
如今再仔细已更多是不想回忆的空白,只记得外公的脸色黑红,肿胀,嘴巴微张,像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感觉受了很多苦,眼角有水,像座流泪的蜡像。
醒来时汗流浃背,脑海里一直在想的是,现在躺在火化间的外公外公一定很热吧,会开始腐烂吗,从哪里。
好像那脸上冷热交替的水蒸气是会越流越多的眼泪和汗滴,外公还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寿衣。
无论是在冰柜还是在火化间,外公冷我也会冷,外公热我也很热,即使死人没有感觉,我也不敢继续思考下去。
我很感激那些帮忙出席追悼会前来吊唁吃饭的人们,只是无奈我们都来回切换于过客和主人,死亡是我们每一个人或早或晚要经历的事情。还有那些外公生前的好友差不多年纪的爷爷奶奶,我不知道他们又会是如何的心情,但我是害怕的,我甚至害怕听到每一张我见过说过话记得的脸庞有天突然死了的消息。
这些天我的百度词条都是,人死后火化过程,人死后为什么要盖住脸,人死后一直冻在冰柜里会怎么样,人猝死前的预兆,人死后尸体的变化过程。
头七的忌讳,头七亲人会回来吗,人死前一瞬间的世界,人死后会去哪里,死后的世界
人死后去阴间的全过程,人死后灵魂会出窍吗,奈何桥望香台孟婆汤阴间是什么样的…这些话题。
买了很多和死亡有关的书籍,仿佛瞬间我就有太多问题即使都可以用,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了来回答。
但是如今在我眼里,什么都不再那么绝对
无论是从前不信或者从没思考过得的答案和问题还是曾经那些无解的难以释怀和那么多执着的人和事情。
如果有永远,大概死亡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永恒
便是发了疯的想念,此生再无相见。想起前几天我去医院 一边走一边路过的人群
那些穿着病号服的人 还在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那些提着饭盒大包小包去看望病人还在日夜辛劳的人
还有那些路边下着象棋打着扑克牌的退休老人
我想到外公
人死后 悲伤不再有了 快乐也随之而去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被病痛了
也不再为后辈担心.
即使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逝去的亲人还在自己身边,因为那些有他的画面都仿佛还在活灵活现。
有时因为想念,好想把过往紧紧拥紧回到从前.
更多的时候更像残忍的分界线,从他不在的那一天。
无论是几个月前还是一年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一起度过的时间,都变得好像像隔了十年之久,从前像梦般不真实感明显。
生活已然在前进
第一次,暂时留下外公一人在后面。
成长是外公送给我最后的礼物。
墓园定如天堂般祥和安静
外公从此便可以好好休息。
下葬的时候,除了我们之外,家里的一些朋友也来送了外
公一程。人活在世这世界上似乎就是这样子,他送你离开,我送他离开,总是在送别。在不断的送别中开始这一生,在不断的送别中结束这一生。
很早之前,我在文章中写过:大人还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技能是可以随时控制自己的情绪,前一分在和人聊天说笑,到后一秒却能痛哭流涕,转换之快,匪夷所思。
等到这次给外公办葬礼,我突然发现我似乎也掌握了这个技能,见到好久不见的亲戚的喜悦,去祭拜外公时的悲伤。情绪转换也快,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我想我是成熟了,但也变得虚伪了。
每一个人每一天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最终记忆中留存下来的却了了无几,记忆总归是不靠谱的,不要依赖记忆。
很多事无法向亲近之人讲出口,反而用文字记述让它漂泊在网络上会更好些,等到哪一天想回忆了,就去网上寻找,总能找到的。
我现在越来越俗了,不再谈论好高骛远的梦想,只想过好每一个当下,好好生活,不纠结不后悔。希望读到这些文字的你也像我一样俗,过好属于自己的当下。
在喧闹的音乐与人声里,我藏起悲伤,虽有鲜花烛光和美食环抱,却感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巨大孤独。现实的人生,暴力地像昆汀的电影,人说死就死,特别日常,一点也不血腥。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一生中必须常常做好说再见的准备,把孤独当做最忠诚的朋友。在我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里,总有人叫我克服孤独,可我觉得孤独不需要克服,困难才需要克服,孤独不是难题,害怕孤独才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旅行,这并不孤单,这是与自己的相处。可为了合群而伪装,为了让人肯定而表演,当人在社会中戴着面具,穿着盔甲,这才是孤单,因为丢失了自己。你是一滴油,却非要挤进水,相似不相溶,是一种痛苦。死亡该有一个固定的回馈方式吗?或者说,死亡是该痛哭流涕的目送,还是平静地看着他离开?都不是,死亡不是天灾,不会带来毁灭,也不是吃饭,从任何一个微小中透出自以为是的平淡。死亡只是死亡,只是单纯的死亡。死亡不值得伤心几年,也不可能强压悲恸,欢声笑语。它只是生命的末尾,列车的末站。它象征着你在世上活着的时间被划上了句点,象征着衰老的血液蒸腾成水雾,象征着不可能为错过而后悔,象征着安心不安心,你都得走的无奈。有人惧怕着死亡,也就有人高歌着死亡。有人贬低着死亡,也就有人赞颂着死亡。死是肉身死,亡是灵魂亡。一个人死了,我们要让他的灵魂不会消亡。就像外公一样。他在我们家,一直是一位令人敬重的人。即使去世后,他的精神也依然教导着我们,做人做事各个方面,都深有感悟。这才是死亡的意义呀,死者教导生者,生者领悟精神。文化流传不腐的根源大抵也在此吧。外公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病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