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职业的唯理论者,如今对真正的认识都不抱希望了,如果只能写一部人类思想有深意的历史,那么就应该写成人不断懊悔而又无能为力的历史。
非理性、人的怀旧眷恋以及由这两者冲撞而产生的荒诞,这就是人生悲剧的三个特点,而人生悲剧,势必同一种生存成为可能的全部逻辑一起收场。
存在哲学的哲学家们,从理性废墟上的荒诞出发,在一个封闭的并限制人的世界里,运用一种奇特的推理,神化了压垮他们的东西,并在剥夺他们生存条件的环境中找到一种希望的理由。这种勉为其难的希望,在所有人那里都有宗教的本质,这是值得驻足的。
理性成为思想的工具,而非思想本身。一个人的思想,首先就是恋世。
人要死去吗,要纵身一跳逃脱吗,要按照自身的尺度再造一座思想和形式的房子吗?还是正相反,把赌注下到荒诞上,进行一场揪心的豪赌呢?……人在这世上,以终将尝到荒诞的美酒和冷漠的面包:人正是以此滋养自身的伟大。
谈自杀之前,先得了解,人生是否有意义,是否值得一过。在这里似乎正相反:人生正因为没有意义,就更值得一过。
自杀并不表明反抗的逻辑结局。自杀因意味着首肯,恰恰同反抗背道而驰。自杀,同跳跃一样,接受了自己的局限性。
这种反抗将自身的价值给予人生。反抗贯穿人生的始末,恢复了生存的伟大。
明确说来,我抱有希望,关注我特有的一种真相,关注生存和创作的方式,总之,我安排自己的生活,从而证明我能接受生活有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我却自设藩篱,限制了自己的生活。我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许许多多精神上和心灵上的公务员:他们只能引起我的厌恶,而现在我也看清楚了,他们没干别的什么,只是把人的自由当一回事。
荒诞人
终局,等待而从不企盼,终局无足挂齿。
演员也像荒诞人那样,耗尽某种事物,不停地奔波。他是时间的旅行者,在最好的情况下,堪称灵魂追逐的旅行者。数量的道德,果真能找到食粮的话,那也必定是在这种特殊的舞台上。演员在能多大程度上,利益于这些人物,这实在难说。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只需了解演员在多大程度上进入角色,融入这些不可替代的生活。有时,演员的确携带着这些人物,让他们略微超越了他们出生的时间和空间。有他们陪伴,演员再想摆脱曾经的状态就不大容易了。……因为,这正是他的艺术,绝对地假扮,尽可能深入不是他本人的那些生活。努力的结果,他的使命也就明晰了:尽心尽力达到谁也不是,或者他为许多人。他扮演的人物,塑造的空间越狭窄,就越是少不了他的才能。他今天就是所扮演人物的面孔,过三小时就要死去,必须在三小时之内,体验并表现一种非凡命运的全过程。这便是所谓丧失自我而为找回自我。这三小时内,他要将走不通的路走到底,而观戏的人却要走一辈子。
荒诞的创作
在这里同时可以看到一条美学规则。真正的艺术作品总合乎人性的尺度,本质上是“少”说的作品。
如果说有一种艺术剥离了教导,那恰恰是音乐。这种艺术同数学太相近了,难免不借用数学的无动机性。
这则神话可谓悲壮,正因为主人公具有清醒的意识。如果每走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来支撑,那么他的痛苦又焉在?……西西弗,诸神中的无产者,既无能为力又起而反抗。他全面了解他那悲惨的生存境况;他每次下山时,思考的正是生存境况。可以说,洞察力既造成他的痛苦,同时也完成了他的胜利。以鄙视的态度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命运。
俄狄浦斯的命运事先就预告了。他要犯下弑父和乱伦的罪过,这是超自然的命定。剧情的全部发展就是要表现逻辑系统,一步一步推演,最终圆成主人公的不幸。仅仅向我们宣告,这种几乎不存在的命运并不可怕,只因这不像确有其事。然而,这种命运的必然性,如果是在日常生活,是在社会、国家、家庭情感的范围内给我们展示出来,那么引起的恐惧就会登峰造极。人受到震撼,会说“这不可能”,语气中已经道出绝望的肯定:“这”有可能。
附录——弗兰茨·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与荒诞
【三个圈独家文学手册】
导读:在荒诞中弃绝希望,挺身反抗
存在主义发展脉络图
存在主义文学作家作品
《西西弗神话》深度阅读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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