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品
武则天当政,李唐气象衰颓,阴阳二道颠倒失衡。于是,世间魔怪猖狂、百鬼夜行。咒禁师明水和其友人枫林一同,拯救人间、治愈妖魔。
(一)
漫天飞舞的雪花覆盖住枫林一路的足迹。枫林手提两壶好酒,外罩一件白色绸缎斗篷,脚蹬一双高靴,靴子头部沾着些许潮湿,想来在雪地里行走很久的缘故。
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凋落,缓缓飘落在皑皑白雪间,一页枯黄显得亮眼夺目。
不远处,明水穿着窄袖便服站在栅栏门外清扫积雪。看见枫林远来,明水抬头看了一眼,仍旧认真的清扫积雪。
等到枫林走近,才看清楚明水将满地的白雪纷纷扫近自家院里,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枫林心想着别人扫雪都是把雪往门外扫,眼前这个人却偏偏往自己家里扫,难道有妖怪作乱需要用雪堆抵抗吗?
还没有等枫林想出个所以然来,明水停下手中的扫把立在身前,伸出手示意枫林进门。
明水一句话没说,淡漠冷静的情态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如果平时,明水看到枫林手中的酒水一定会抢夺过去喝个干净,真怪啊。
枫林进入院子,眼前竟然又有一个明水坐在茅棚下喝酒赏雪。枫林后看门外扫雪的明水确实还在,怪啊!难道式神?
枫林走进茅棚将手中的酒放下说:“外面那个你,是式神吗?”
明水笑了起来,伸手指着茅屋门口处,枫林顺着手指看去,又一个明水出现在那里。
枫林更加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明水的真身。
站在茅屋门口的明水从嘴中轻轻吹出一口气,院外和茅棚下的明水,渐渐变成飘落的枯叶。
枫林指着茅屋明水问:“你是式神?还是明水?”
明水笑笑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认定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枫林观察眼前的明水许久,即使明水是式神,枫林也没有发现可以看到的破绽。
“你真的是明水?”枫林又问。
明水微微点头当作回答。
明水从茅屋里端出热气腾腾的煮菜,和枫林于茅棚下温酒言欢。
红中带些鹅黄的火苗稳稳的燃烧着,枫林问:“为什么要把外面的雪扫进家里来?”
明水说:“如果你是一尾鱼的话,我要去哪里找你?”
枫林说:“大海、湖泊、溪流这些地方吧。”
明水接着说:“你会出现在自己能够存活的地方对吧。那雪女会出现在哪里?”
枫林说:“雪女会出现在大雪飘飞的地方。”
明水喝着温热的暖酒,看着不远处的小雪堆不再多说,仿佛在用心等待。
枫林顺着明水的目光看向雪堆,仔细琢磨着明水的话。也许明水在努力创造一个多雪的地方,等待雪女的到来。
喝过几杯暖酒,身上的寒意渐渐被驱散。
明水问:“要不要和我去一趟农家?”
枫林说:“为什么?”
明水将故事娓娓道来。
两天前,一个农妇来这里找明水,诉说家里连连的怪事。
冬季来临,天气严寒,土地不适宜耕种,赋闲在家的农人耐不住寂寞会出门打些零工补贴家用。
农妇的丈夫吴良和乡里人结伴出去打工。看似一切正常。没过几天吴良从外面回到家里来,说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在家休养。
家里的怪事从此开始上演。
晚上睡觉时听到有老鼠‘滋滋’发出的叫声,想要不去理会继续蒙头睡觉,老鼠的叫声越发响亮,似乎于老虎的嘶鸣。
吴良起身点亮蜡烛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只体形近似于猫的老鼠龇牙咧嘴的盯着他,不时发出嘶叫声。
吴良抽出砍柴用的柴刀一刀将那老鼠毙命。这晚终于可以安稳入睡。
第二天晚上,吴良将要入睡的时候,一条长蛇从房梁上掉下来,一会儿又有一条长蛇从柱子后面爬出来。趁着吴良出门找抓蛇的工具的时间,屋里长蛇盘满房梁与房柱,吴良睡觉的床上正有一条蛇蜷伏着。
吴良和妻子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离开布满蛇的房子,借宿在亲戚家中。
奇怪的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三天晚上,被吴良借宿的亲戚家中开始出现奇异的景象。
一团黑窝从客房正中心升起,渐渐变大。吴良在一旁睁大眼睛看清黑窝中的东西,那是密密麻麻的蟑螂,一时间,遮天蔽日的蟑螂已经布满整个客房。从客房流泄而出的蟑螂向院子四散而去。
被借宿的亲戚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想来不能将吴良久留,久留吴良一定还会有怪事发生。
第二天,天还未亮,吴良和妻子背着行李被亲戚请出家门。
吴良和妻子回到家中,家里的蛇依旧四处盘桓。吴良和妻子仔细商量过后,决定来找明水帮助。
吴良在前来的道路上,被突然冲出来的恶狗拦住去路,恶狗体形巨大,吴良与恶狗争斗过程中,被恶狗咬晕过去。
于是,吴良妻子只身前来,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给明水听。明水答应吴良的妻子,不久将会上门除妖。
枫林听完明水讲述的故事说:“这事情发生的真有趣,我陪你去看看。”
明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枫林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呼出一口酒气,看着酒气在冷风中飘散。
明水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容,说:“这么久,还是来了。”
枫林看向门外,银发银眉的女子,一身白色的衣装缓缓向这边走来。距离不近,虽然容貌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仍然能够给人清冷冰洁的感触。
枫林向明水问:“那女子是谁?是人是妖?”
明水说:“久违的老朋友。”
那女子停在院门口轻轻施礼问候,随后转身走向院内堆积的雪堆中,倏而消失不见。
“不见了?”枫林说。
“有雪的地方就有她,她是雪女。”明水说,“每年冬天飘雪的时节,我都会堆起这样的雪堆等她来。如果她来,我们这一季的契约就算签订。她会随时接受我的召唤,出现在有雪的地方。”
(二)
明水和枫林骑着马匹从都城出发,前往乡下吴良家。
吴良的妻子早早等候在门外。明水和枫林在将马匹拴好,跟随吴良的妻子进入家门。
一条蛇盘桓在入口处,向着明水“嘶嘶”的吐着信子。吴良的妻子见状,赶紧将那条蛇驱赶走。
吴良的妻子说:“家里的蛇已经成灾,虽然每天都在抓蛇、赶蛇,但是蛇的数量还是在增加。有时,蛇从地缝中出现,有时又从房顶上爬进来,无孔不入。像是春天里的野草一样,一波一波没完没了。”
明水围着吴良的房舍走了一圈,有些异样的气味在其中向外散发。
吴良因被恶狗咬伤,一直昏迷至今。明水握住吴良的手腕,许久后说:“有邪气入体,如果不能将这股邪气排出体外,恐怕吴良性命不保。”
明水让枫林走到门口处,拔出宝剑恃剑而立,为了防止气流逃出。
明水则站在正房门口,深深的吸纳着院落中的空气,反复多次。
经过几轮呼吸,明水渐渐能够确定邪气的来源,对吴良的妻子说:“去检查一下院子的东北角,看看是否埋藏着什么东西。”
枫林帮助吴良的妻子一起挖掘东北角处的土地,一刨刨土被铲出后,逐渐显现出来一个黑色的包裹。包裹被解开后,里面存放着一颗颗莲子大小般的珍珠。
“就是这个!”明水说。
这些珍珠带着死人残存的污秽,正是吴良遭受邪气的来源。只要能够将这些珍珠妥当处理,吴良就能够清醒过来,邪气也会消散。
“要怎么处理这些珍珠?”吴良的妻子财迷的盯着珍珠问。
“打哪来,就让它回哪去!”明水笑着说。
“这么多颗珍珠,一颗也不能留下来吗?”吴良妻子将怀中的珍珠搂的更紧了一些。
“留?可以留。留下了珍珠,就留不住你丈夫犯人命了。是要成为寡妇,还是富婆,你自己可以选择。”明水看着这贪婪的妇人,脸色变得严厉起来。
“好,我给你珍珠,可别是你这两个家伙给我私吞了。”吴良妻子不舍的把珍珠拿给明水。
“如果不信我,你还可以另找其他的咒禁师。”面对妇人的不信任,明水没有接过珍珠的心思。
吴良妻子的心里也明白的很,这京城里,除了明水,再找不出比她更出色的咒禁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坑钱、骗钱。刚才说那样的话,不是信不过明水,而是不舍得珍珠。过了这么几十年的苦日子,这一把珍珠真的能让人不再苦了啊。苦不苦的,没了丈夫也不好过。珍珠在,邪气也走不了,天天的闹灾也受不了。
吴良的妻子把珍珠又拿给枫林:“我刚才是鬼迷心窍,说的都是不过脑子的话。你让她别在意,珍珠给你们,还是你们来施法吧。”
“这珍珠哪来的,你知不知道?”明水问吴良的妻子。
“你算是问倒我了,虽然是在我家院子里发现的,我却不知道这些珍珠哪里来的。”
明水深深的吸纳一口气。
枫林看出来明水遇到难题了,走过去问:“怎么了?遇到难题了?”
明水开口说:“这家人遇到的连连怪事,都是因为这包珍珠的到来,这个珍珠上携带着死人的晦气。如果我的感受没错了的话,这包珍珠应该是下葬品。想要解除这家人的祸事,只有将这包东西还回墓穴中去,死者安息,这家人的祸事就会平息。”
“现在,我们不知道这包珍珠的出处,没办法还回去,所以祸事平息不下去了。是这样吧?”枫林说出明水此刻的担心。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祸事不是平息不了,只是要付出的太多。”明水说。
“接下来,怎么办?”枫林问。
“要看她肯不肯出手帮忙了。”
“她?”
“雪女!”
天空开始飘起细雪,枫林伸手手掌,看着雪花飘落在掌心中融化。
明水褪去身上明红的披风铺在雪地上,身着白衣盘膝直坐在披风上,口中念念不断的诵出咒语,召唤雪女。
簌簌落下的白雪,将刚刚踏出一点的路面又浅浅的铺满一层。白雪茫茫天地间,一眼望去,似乎看不清终点和起点。
一阵寒风掠过,枫林将衣服裹紧一些。
明水起身说道:“来了!”
一位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缓缓出现在庭院中。
“雪女!她是妖怪!”吴良的妻子惊恐地叫道。
“别怕,这位雪女和传说中的雪女不一样。我已经与她定下契约,在契约内,她不会吃人害人,你们放心吧。”明水安抚吴良的妻子说。
雪女静静的立于院中,冷冽的气质仿佛与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没有一丝一毫的牵绊,甚至和明水之间也像是陌生人见面。
雪女不动半分感情,没有一丝表情。即使这样,她那清冷高贵的相貌也会使人产生想要接近她的冲动。而这冲动,也会在靠近她的一刻间,在她冰冷冷的眼神刺痛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水将那包包藏死者污秽的珍珠拿给雪女,雪女露出苍白无色的双手接过,那双手的色泽,苍白到近乎透明,像是垂在房檐上的冰锥一般。
明水说:“雪女,这些秽物就交给你度化。”
雪女伸出手指,像是捏樱桃一样,将一粒珍珠轻轻拾起放入口中,随着雪女喉咙的滑动,那粒珍珠轻轻溜进雪女的身体。
一粒一粒的珍珠,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樱桃一般,被雪女吃进口中。
在一旁困惑很久的枫林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召唤雪女来将这些珍珠吃掉?”
明水问向吴良的妻子:“家中有酒吗?”
吴良的妻子想了想说:“有,地窖里有两坛。”
明水说:“那就拿两坛来。”
明水和枫林将披风铺在雪面上,分别抱起一坛清酒畅饮一番。
明水看着飞飞扬扬的白雪说道:“雪,是天地间最纯洁的自然物。纯然洁白不含一点一丝的杂物,清冷高贵没有一丝一毫俗尘的气息。雪女又是集世间最精华的白雪凝聚而成,也就成为最纯净的妖怪。
雪女体内的精纯之气,可以暂时消除死者的污秽之气。秽气暂时的消除,可以为我们赢得一点时间。这点时间内,吴良会清醒过来。让吴良告诉我们珍珠的来源,剩下的一切事项会很容易的解决。”
说话间,雪女手中的珍珠已经不见,一粒接着一粒被雪女吞进口中。瞬间,雪女化作一团白雾,在原地盘桓许久,最终消散在茫茫白雪之中。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被留在老旧的包袱里。
“雪女走了吗?”枫林问。
“明年这时,也许还会回来。”明水说。
忽然,听到吴良在房屋里传来一声长叫。
(三)
明水在自家庭院中,架起铁锅,烧着炭火,做起火锅来。
整只的白萝卜和白菜被徒手掰几段,随即扔进锅中乱煮。鲜红的辣椒,抓起一把丢入锅中。倒入一盆的碎羊肉做主食,配上各类青菜为辅。
明水享受的歪在亭柱上,看着‘咕嘟咕嘟’煮沸的铁锅,等着大快朵颐的时刻。
冰寒雪地的天气里,有火锅暖身,配上烧热的清酒是再好不过的。明水看着将要煮好的火锅说:“枫林那小子应该要到了。”
枫林提着两壶清酒出现在栅栏门前。
枫林手持着长长的筷子,将铁锅中的食物往自己的碗里焯。明水用自己的筷子挑开枫林的筷子大叫:“给我留点。”
“锅里还有,你别这么小气。”枫林说。
火锅吃完,两人坐在积雪未化的庭院中,对饮畅谈。
“没想到,你这么胡乱炖出来的东西竟然意外的很好吃。”枫林说。
“食物总是那几样,好不好吃在于吃者的心情。”明水说。
“怎么说?”
“明明是粗茶淡饭,如果和至亲至爱的人一起吃,即使寡淡无味,快乐的心情也会使平淡的饭菜变化成人间至味。反过来说,如果和令人厌恶至极的人一起吃饭,明明吃的是山珍海味,也像是吃进厕所废物一样,令人作呕难受。”明水说。
“看来我和你是至亲至爱的人喽!”枫林感慨。
“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纷纷扬扬的白雪又在庭院中飞舞。
枫林问:“那个叫做吴良的家伙怎么了?”
明水说:“吴良的妻子根据丈夫说的珍珠的来历,将珍珠还到死者的墓穴中。为了表示对死者的歉意与敬意,吴良的妻子在墓穴外守灵三日,每日香火不断。至此,吴良一家的怪力乱神终于消停。”
“我还听说了一些事,你要不要听一听?”枫林问。
明水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冬日农闲,为了贴补家用,吴良和乡里的亲戚朋友商量好,出外打工。在前去打工的道路上,一行人经过一座修饰华丽的墓地。
有个亲戚开玩笑的说:“如果把这座坟给挖开,估计里面会有不少金银珠宝的陪葬品。”
另有一个亲戚说:“你疯了,死人的东西你也敢碰,不怕半夜有鬼找你啊?”
因为敬畏鬼神,这件事在这一群出外打工的人里面,再也没有人提及。
因利起心的吴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在京城里给人打工的日子实在难熬。一众亲戚朋友分流在几家酒肆茶楼做跑堂。
吴良兢兢业业的招呼客人,从早忙到晚,夜间累得像狗一样,躺在酒楼提供的窄的难以翻身的铺盖上睡觉,白天还会被客人故意找麻烦。
夜间,因为过度劳累睡不着觉时,吴良胡思乱想着怎么能早些摆脱这样的日子,转念一想,不干跑趟,自己又能干什么,这样的日子虽然苦点累点,还能挣点钱给家里带回去。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掌柜的亲戚来酒楼寻活计,根据关系的远近抉择,掌柜聘用亲戚,辞退吴良。
就这样回家,吴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大老远的进城打工,没挣到手里钱就回去,吴良不甘心。
想到进城时看到的那座华丽的坟墓,吴良心生一计,没有和任何亲戚朋友商量,他自作主张准备盗墓。
出于对鬼神的畏惧,吴良不敢完全进入墓穴当中,只想拿到一点值钱的东西就走。吴良一把将墓穴入口处的符咒撕下,正是这个举动将墓穴中镇压的污秽放出。
吴良在墓穴中左挑右选,最后拿走最容易携带的珍珠。
吴良将珍珠带回家后,悄无声息的埋在家中院子的东北角。从此,吴良家的怪事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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