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记

除夕夜，沉得人发昏。

我走在街上，满眼空空荡荡，只少见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们各自穿越纸钱燃烧后腾起的烟尘，然后各自屏住呼吸。街上到处是鞭炮炸碎的纸屑。脚边的灰土里可以看见几点光彩，那是剥开的糖纸。突然有辆飞驰而过的汽车，轮胎辙轧出的轰隆声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这也将我的自癔惊醒了——这是我独自在外面过的第三个年头了。

至于不想回家或说不愿回去的原因，已经在《残梦》一文里记下了。

人是容易被环境影响的动物，尤其是渴望不悲伤的人。

我杵在街上看别人放的烟花，偷借一分新年团圆的美好，甚至冻的手脚发麻我也不愿离开。放烟花的人离开温热的废纸桶，我闻到了空气里浓厚的火药味，我开始咳嗽，然后我继续走，我以为街上无人，然而我看见了执勤的警察，他如冬季里矗立的强松；我看见了执勤的医生，他如藏雪映河的白月，我看见了万丈悲欢，我看见了霓虹飘忽，我也回忆起了滚滚红尘……

漫天的快乐，是星河的浪潮。

冷窗斜垂着，外面的鞭炮和礼花声一直没有停止过，各家各户都在庆祝新年和团圆，为人生的美满欢呼。我透过我的窗子看向对面的楼宇——我看见了谁家的孩子时而跑到这个房间，时而跑到那个房间？那孩子欢快的像一只小羊羔。我看见了谁的母亲和婆婆在厨房忙碌的准备着什么？那晚餐一定丰盛至极。我看见的是谁在雪地里陪一群孩子欢快地玩耍？他们真像冬夜里的精灵。我还看见了很多很多团圆的人，他们，是和我不一样的人。

除夕是盛大的、开心的、团圆的。然而我已经久没有新年的感受了。

我讨厌群发的祝福，我于是一个也不回复。

我十分地想睡着，我躺在床上，但是，我被挤进耳朵的那吵闹的鞭炮声震恸的心神恍惚。这节日的欣欢对不同心境的人，也可能是一种打扰。

思绪纷乱，不能静下心看书，于是拿起酒杯，希望麻痹自己的神经。但酒精却只是让身体疲惫，精神还仍然清晰。我躺下后，我的头无限的沉下去……我觉得世界离我无限的远了。

我曾说，我的孤独像一只被棉布包住的钝锤，一下一下地砸向我的胸腔，每次都发出闷声的痛响。

然而世界上孤单的人很多很多，这些人各自陪伴着各自的痛苦，寂寞又无助。

大抵人生天地间，皆是远行客。

我也即将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母亲问我说，你在那里认识谁？谁也不认识怎么能去？然而我的心中怀有勇气，因为我知道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好的回忆，没有值得的人，也没有我所期望的未来。

这或许也正是一种自救。

不管是命运的驱赶，还是失败或开始，我终是决定出发，当我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那自然是一个新的故事，不管将来如何，一切都终会有一个答案。

我醒后，除夕夜就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