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七眼前的世界正在远去,弥留之际,感觉身边多了一个女子,轻盈如燕,不可方物,伏在他胸前泣道:
“不,我不让你走……”
然后一道光亮,一粒金丸滑入了他的胸膛,浑身变得热哄哄起来。接着通体豁响,若有千万条爬虫,在经络间游走,奇痒难禁……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伏在他身边的女子,浓眉大眼,红口薄唇,嘴角含媚,颧骨略有点高,在美艳中透着股凌厉,沉静脱俗,知性可感。看到小七醒来,脸庞上泛起一阵红晕:
“你,醒了!?”
“你是谁?”小七翻身坐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感觉似曾相识,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原来玉钟离陪伴他一十七年,和小七心意相通,无微不至,却从没有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玉钟离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喔,敢情你睡里梦里并没有看清我……不由抿嘴一乐,低低地笑语道:
“我?我叫若水……”
这倒不是信口胡谄,而是她在青丘山时用的名字。
“若水?”小七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你不是她,终究不是她……”
“你找谁?”钟离姑娘眸子亮亮地问道。可是小七已经无暇同她讲话,他东瞧瞧,西望望,情绪明显开始有些焦躁。
“告诉我,你找谁?”钟离颇有些耐人寻味地又问了一句。
小七劈手往胸前一抓,可是他的怀里已空空如也。
“不,她不会离开我的!”他猛然立起,茫然朝四野望去,嘴里喃喃自语,“钟离,钟离姑娘……”
“钟离是谁,她是你喜欢的女子么?”她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下去。
“不,她不会离开我!”小七摇摇头,“刚才她一直抱着我,怕我会死。”
说到这儿,他方才意识到有哪儿不对,回头看着钟离姑娘,眼神仿佛在问:刚才明明是她抱着我的,怎么换成了你?
钟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情感,早已经泛滥成灾。
“当心打雷!”她脱囗而出。
小七张开双臂,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下,还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你,你不怕雷劈了?”钟离呻吟一声。
“我怕失去你,哪怕遭雷劈!”
小七只一句。
够了!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一世对你。为了你灰飞烟灭,我心甘情愿。
她真想在这一刻天荒地老,可是她只还有百日之期。
……
歇下来,钟离给小七讲述白天发生的事情,只略过了一个细节只字没提,那就是自己修炼的内丹,金镶玉。
“在无量峡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花阡陌?”回想起自己遇刺的情景,小七心有余悸。
“谁知道呢,也许等到了十方宅,就有了答案。”玉钟离说。
“对!十方宅,施春秋,老茶,花阡陌,李敏君……找施春秋算帐去!”小七打起了精神。
可是等天亮后,他们在山野中直走了三天,最终还是走回了原地。
这时钟离姑娘才明白过来,这整座大山,都被人设了阵法,不过她已经失去了仙力,对此毫无办法。
何况在她心里,只还剩下和小七在一起的日子,情愿把每一天,掰成寸光阴来过。
2
再说呆哥和香狐在京城所住这家客栈,名叫青花茅舍,因为略显偏僻,环境清幽,雅致不俗。店里一大一小两个伙计,大的人呼大宝,小的称为小宝,因客人不多,有点儿寂寞难耐。这天看到来了这一男一女,男的深藏不露,寡言少语,也就罢了;女的流眸回转,顾盼生姿,惊为天人,登时大宝丢了三魂,小宝掉了七魄,商议了晚上去瞅她。
原来在客栈外面,有一株枣树,枝繁叶茂,正好藏人,侧面斜对着二楼房间的后窗。是夜人静了,两个人爬到树上,见香狐的灯亮着,人坐在床头,手捏着一方丝帕,反复把玩不已。猜到可能要私会情郎,窃窃评头论足,思量把这美女搂在怀里的种种好处。忽然一阵香气溢出,二人顿觉头重脚轻,口角流涎,从树上倒栽下来。
当时呆哥也还没睡,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盘腿打坐,神游太虚,听到窗外一声响,旋即一缕香气飘入,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悄然起身,向楼下看去,见香狐一袭红衣,跃身到树下看了看,轻轻哼了一声,向城中心掠去。
呆哥微微一怔,接着隐略猜到了怎么回事,转身收拾妥当,也跃出窗外,追了上去。
香狐进城之后,七拐八拐,果然在大理寺监狱边停住了脚步,绕到西北角,环顾了一下四周,拉上蒙面丝巾,飘然而入。
呆哥略一犹豫,暗忖这等龙潭虎穴,自己还是在外接应比较妥当,便飞身跃上对面的一家房顶,向监狱内看去。
里面好一会没有动静,却有阵阵香气随风飘散。呆哥心知香狐已经干掉了值班的看守,不由紧紧握住剑柄,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见她的身影在排排房舍间穿没。突然一声响,监狱里有人喊了起来:
“不好,有刺客,有人劫狱了!”
顿时灯笼火把齐出,跑步声叫喊声连成了片,刀剑交并,声声透出。呆哥哪敢怠慢,跳下房顶,纵身而入,向着有动静的地方跑去,接着见火光闪耀,又有人在喊:
“奶奶的,这丫头放火,不要让她跑了!”
“抓刺客,抓刺客!不可放跑了来人!”
“何方毛贼?敢来劫狱,须知这是天子脚下!”
“快救火!快救火,不可走脱了犯人!”
监狱各个角落都有人杀出,前面的火势也曼延开来。火光冲天中,听到香狐在焦急地叫着:
“熊孩子,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
“熊孩子,你在哪里?我是香香……”
四面八方都有人围过来。呆哥心知再有迟疑,就走不了了,往怀里一掏,摸出一包迷香,随手洒去。这迷香在沂山毒门,叫做迎风倒,能使人轻度昏睡,躺上小半个时辰。
然后他一个箭步,冲到香狐身边,一把拎住她的手:
“走!”
两个人飞身而起,穿街过舍,消失在了远处。
因为怕泄露行踪,呆哥并没有立即带香狐回青花茅舍,而是先去了城边一家小树林。脚步一停,香狐的身子便如筛糠一般,不能自已,嘴里一个劲地说着:
“我没找到熊孩子,没找到他……”
呆哥虽然无法感知这份刻骨铭心的相思,却也大体猜到了她的心事,想了想说:
“是我疏忽了,白天没和你说清楚。一个边关大将,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象普通人一样,关在天牢里呢?应该在朝廷的特设牢房,叫做诏狱的里面。”
“诏狱?”香狐好像又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情不自禁追问了一句。
“嗯。”呆哥点点头,“那儿是金衣卫的内部监狱,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惊到皇上。不要说金衣卫,禁军里面同样高手如云,可不是说闯就能闯的。你我先回客栈,再另外想办法。”
“不管怎样,哪怕是拼了性命,我也要救他出来!”香狐抬起头,一脸决绝的表情。
呆哥不由心里一动。在这一刻里,他想到了冰凉的月光,想到了边关的风霜。大漠铁血,金戈银马,于他好像是一段风干了的记忆。
“你我既已来到京城,自不会空手而归。”他想了想说,“何况我沂山毒门存立于江湖,总得拿出一点看家本领。”
“就依仗掌门师兄了。”香狐的语气近乎于央求,一点点小了下去。
呆哥一下子感觉亚历山大,其实不用香狐特别提醒,丛林多侠士,草莽出英雄,同属沂山,已足以使他和熊云飞血脉相通。
3
呆哥和香狐回到客栈,天已经亮了。大宝和小宝是一对勤快伙计,照例早起,里里外外地忙活。见到二人,过来请安,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两眼滴溜溜乱转,有一般掩饰不住的惧意。
呆哥和香狐心照不宣,各自回房。呆哥小憩一会,有心再要出去,到香狐房间看了看,见房门关着,想了想,先行离开了。
呆哥到街上转了转,悉心访听,得知诏狱在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小胡同里,溜达到附近看了看,也许是昨晚天牢被劫的缘故,果然戒备森严。暗想幸亏昨晚香狐找的是熊孩子,而不是熊将军,要不然今天还不知怎么样呢。
然后呆哥又到各大衙门边走了走,做到心中有数了,却无暇看京城的风物,怕香狐再捅篓子,急匆匆赶回青花茅舍。谁知刚进客栈,就见大宝小宝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满脸惊慌地告诉他:
“飞贼,女飞贼呢!”
呆哥一听,情知有变,急步上楼一看,两个人的房门大开着。大宝走到窗前,比划给他看:
“刚才那个妹子,一脚踢开窗子,就从这儿飞,飞走了!”
呆哥走到窗边,向楼外看去,客栈后是一面小山坡,并无行人。他沉吟了片刻,才说:
“预知我们会来此住宿的,到底是什么人?”
大宝连连摆手不迭:“放心!虽然我不便透露订房恩公的姓名,却知道你们是江湖中人。此地偏僻,客人不多,客官的行踪,我们会严格保密的。”
“这么说,你们这位恩公,也是江湖中人喽!”呆哥故意拉长了声调说。
“我们这位恩公,自是侠义道上的人!”大宝面有得色,“各地英雄豪杰,来京办事,但凡能找到他的,叫做有求必应。所以小店里还是经常有江湖朋友来住的。小的懂得规距,不会多说半句,多做半点事情。”
看来这个老茶在京城的为人和名声还是可以的。呆哥听了,不由地暗暗点头,嘴上却说:
“噢,你们这规距,也包括半夜爬到后面的枣树上偷窥吗?”
他冷笑一声,用下巴示意,窗外的那株柳树,正是这俩伙计昨晚的藏身之处。
“大侠饶命!”大宝扑通跪在地上,“是那位姐姐太美了,小的们一时没忍住……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到了恩公的耳朵里,小的兄弟两个就没命了!”
“嗯,那你实对我说,到底是怎样一个情景呢?”呆哥这才说。
“昨儿我们醒来,发现睡在地上……”大宝说错了话,马上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刚才,早上,客官您出去不久,小的们正在洒扫,听到后山上一声响,往外一瞧,那位侠女姐姐直接从楼上飞了出去,然后就不见了!”
嗯?呆哥皱了皱眉头,心想毒门四姐妹个个轻身功夫了得,在外人眼里自然是身轻如燕,或者女飞贼了。可香狐自入沂山毒门,很少出来,更没有来过沂山,突然不辞而别,或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可他们两个新来乍到,除了昨夜大闹天牢外,还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更没有其他多余认识的人,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呢?
或者说是那老茶安排人暗中掌控着他们的行踪,给他俩布下了一口口陷阱?
不过老茶现在正集中精力对付施春秋,还需要和沂山毒门联手,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设法把这店小二镇住,回头喝斥道:
“还不下去?倘若这事走漏了半点风声,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岂敢!岂敢!你就是再借我七八个胆……恩公也不饶我……”
大宝连连点头不迭,一边告饶,一边跌跌撞撞地下去了,和小宝打理生意不题。
这才初进京城,香狐就开始闯祸,还玩失踪,实在让人郁闷。呆哥绕到后山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只好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连日来奔波不休,呆哥是真累了,这一觉就睡到日头西斜,起来到楼下吃了饭,欲待出门寻找,踏到店外,又改变了主意,回到房间静静地等候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呆哥头脑变得愈发灵敏,第六感告诉他,今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果然,等到夜半,后山上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来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条黑影靠近窗户,轻轻敲了三下。
“呆哥。”
是香狐的声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