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米

破旧的窗外雷声贯耳，闪电像蛛网一样在空中散开，一颗颗珍珠大小的雨滴压在这片土地上，一场倾盆暴雨即将降临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中小村，村子因为位置偏僻.精壮男人都早已出门打工，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村庄，不如说是在人间被遗忘的乱石堆，在这个乱石堆里剩下的也只有寥寥无几的老幼病残。在这一片荒遗的乱石堆里，还有一家住户透过薄窗在这漆黑的夜里散落出微弱的星光。

这家住户只剩下一个老人和一个八岁的男孩相依为命，这个老人一辈子孤苦，因为贫穷没有娶妻，所有人都外出打工的时候，他选择留在了这里，这一留，竟也过了二十年有余，老人时不时的会给男孩讲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说他年轻的时候干活多么利索如今年年迈了，老人的眼睛早在两年前已经完全都看不到了，自从看不到以后，他只能靠着身边的男孩牵扶着走路，砍柴。

这一个八岁的男孩是老人捡柴时在山上发现的，男娃躺在一个狭窄的篮子里，这种篮子是村里人卖鸡蛋用的，包裹他的小毯子破烂不堪，早已被露水打湿了，篮子里的男娃长得倒也俊俏，可是早已哭的没了声，他浑身惨白的蜷缩在篮子里，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娃从哪里来，更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娃的命运即将如何。本就孤苦的老人觉得这个就是上天的恩赐，索性让男娃跟了自己的姓，起名"由命"，正所谓生死皆由命，半点不饶人。如今老人早已年迈，加上近日的狂风暴雨，老人一生像这片土地一般贫瘠，本来以为生的是小病，可这一直拖到如今，他便像放久的黄瓜，瘫在了床上，这一躺可好.只剩下这孩子和仅存半缸的大米，这大米是这个老人和孩子用来活命的稻草，这破旧的大缸被烂麻袋紧密的包裹着，生怕被老鼠钻了空子，床边的桌子上燃着最后一点蜡烛，火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微弱起来。老人躺在床上咳凑声一刻也没有停止，男孩手里端着半碗水，静静的坐在老人的旁边，大雨不合时宜的降临下来，雷声也淹没了老人的咳凑声，仅剩的烛光也被漏下来的雨水熄灭了。

他放下手中的半碗水，轻轻的褪去身上衣服.躺在了老人身边，生怕吵醒刚睡去的老人，他利用身上的温热为浑身冰凉的老人取暖。这时的他不断回想起和老人一起上山砍柴的时光。那时老人砍柴累了，他就给老人捶背，有时候还会听到老人讲故事，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印象最深的是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他甚至梦里梦到过自己找到了妈妈，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自己只不过是被捡回来的孩子，老人也给他找过父母，这方圆村庄没人出来认领，可他没有怪过谁，他知道身边的这个老人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也知道他眼前的老人比爸爸妈妈还要亲.他多希望老人早点好起来.还能带着他继续上山砍柴。

由命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也懂事，在爷爷病的这断时间里，他鞍前马后不曾有半点懈怠，可随着老人病情加重.家中早已没了生活来源，眼看老人整日哀嚎，也没钱去请医生。躺在床上的由命思前想后便打起了这半缸米的主意。

第二天风雨刚歇，太阳也巧巧漏出了头.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由命早早的起了床，老人依旧在床上喘着粗气，由名已经分不清这时候的老人是醒了还是在睡着了，老人身上早已没了血色，他看着爷爷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年老人抱起自己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这个样子，他轻轻的拉着爷爷的手，这一夜过来。爷爷的身子还是冰凉的，由命甚至能到他自己呆在一个冰窟窿里，怎么喊都出不去。由名年纪虽小.可他打心底里明白若是再请不来医生.自己连唯一的爷爷也快没有了，他找来一个破旧的带子把缸里的米一点一点的挖了出来.期间有几粒米撒落在地上.由命慌忙低头寻找.生怕再被老鼠钻了空，他深知这几粒米关系着老人的性命。

装好米以后，他挖出一小把米给爷爷煮了一碗，用手把爷爷托扶起来，在他怀里的爷爷竟然这么瘦弱，我想起砍起树来的爷爷.那个爷爷是多么威猛啊，他让爷爷躺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把煮好放凉的米喂给了爷爷.可这时爷爷已经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了.米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由命把这小碗米放在了床边，给爷爷擦拭了嘴角，他怕爷爷起来没有东西吃，便再三叮嘱.他不知道爷爷能不能听的到，这时候他必须要出发了，桌上的米汤香味四溢，他的肚子也被这米香味扰的咕噜乱叫，这孩子才八岁呀，他从来没上过学.也没有见过别的世界.在他的眼里爷爷就是他的全部，他看了一眼爷爷.把爷爷安置好以后，由命下床背起了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的半袋米，这米虽是半袋，可也压的他直不起来腰，由名出了门，锁好门以后便向山的另一边走去，因为他听爷爷说过一次.在山的那边有一个不同的世界，在他的印象里爷爷每年都会出去几趟.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带回来他从来没有吃过的宝贝，所以每次爷爷出门，他都会坐在大门口眺望远方，他无数次的幻想过那个世界，他祈求过爷爷带他去，可至今他都不知道山那边到底是什么。在泥泞的路上他穿着破旧的拖鞋，背着半袋米一步一个脚印子。淤泥沾在了他的脚上，让他的脚变得更加沉重。在他的面前是一条漫长又没有尽头的道路，他的每一步都给地面上留下了抹不掉的脚印，由命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路，他不知道前边的路还有多远，更不知道前方的路是否也会像脚下的一样泥泞。

森林茂密，林中不时传来各种野禽的叫声，他越走心里越害怕，可是他还得往前走，若是回头爷爷就没救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这片荒芜的山林里越走离家越远。

几个小时以后.由命来到了镇上，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来到梦里一样，空气里夹杂着各种香味.他贪婪的吮吸着，肚子叫的更加厉害了，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拦了他.他害怕极了。男人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一句话不说楞楞的站在他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到该怎么做，许久过后，由命沉了气，对男人说了两个字："卖米"。男人又问他：为何要卖米呢？由命立刻说道："为了救爷爷"

"你爷爷怎么了？"

"他生病了，起不了床。"

男人看着由命的穿着。一件本就破烂的衣服千疮百孔，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怜的眼神，想想家里自己的孩子他便动了恻隐之心，他拉起由命的手.本想帮他拿着那半袋米，可由命说什么也不松手，男人只好把他带到了卖米的地方，到了以后.由命才送了口气.把背上的米放下来.这时才看到他的背已经湿透了，从出家门以后.由命一步都没有停，背着这半袋米.拖着带淤泥的鞋子，一路走到这里，米铺老板看了下这半袋米沉默了一会儿，对男人说：这不是我不想收，你自己看看这米，都已经变质了，我收了也卖不了，您还是带着他再去别的地方吧。由命知道老板的意思，他顺势跪了下来，求着老板.哭了说要是卖不掉这米，爷爷就再也回不来了。男人听完以后，拉起了由命，米铺老板也是心疼，收了男孩的米，给了男孩儿两倍的米钱。男孩儿拿着米钱，跟着男人找到了一位郎中，他们两个带着郎中，一刻不停的回到了男孩儿的家里，本来因为路途遥远，郎中不愿意去，由命承诺说把所有的米钱都给他并在那里跪了有两个多时辰，周围围满了人，郎中迫于无奈，又看到眼前的孩子这样，心生怜悯，还是一路跟着男人来了，到家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安静的躺在床上，被子非常潮湿，地上都是雨水，屋子里的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馊味，老人早已没了呼吸，郎中看了一眼，本想转身就走，回头便看到了由命瞬间瘫坐在那里，他想哭.可他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爷爷，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男人拉起了由命，本想抱着安慰他，由命把他推开.向爷爷跑去，他死死的拽着爷爷的手，一声声的叫着爷爷，可他也知道，他相依为命的爷爷再也不会对着他笑了，再也不会给他讲故事了，他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再也不会带他去砍柴了。

由命掏出了兜里的卖米钱，给了郎中，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门，他恨自己太小，走的太慢，他深深的自责着，跪倒在老人的床前。

窗外又开始落下珍珠般的雨滴，男人和郎中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幕，也发起了呆，他们不知道对孩子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更不能感同身受…

雷声轰鸣，闪电像蛛网一样在空中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