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油灯

　　我们在父亲的爱中长大了，
　　父亲却在操劳中老了。

　　生命总是以这种无奈的存在方式，形成某种无以言状的隐痛眷藏匿在我们内心的深处，在成熟的生命中困扰我们。在养育我们的过程中，父亲所承载的苦痛，任何形式的表达都是苍白的。记忆中父亲养儿育女的辛劳，和命运不屈地抗争，无一不深深地镌刻在我和弟妹们的心中。那一盏曾经伴随父亲多年的油灯，常常深情地唤起我的回忆……

　　那是一盏老式的马灯，外壳是用白铁皮做的，中间有一个玻璃罩。父亲通常是用柴油或煤油点灯照夜路，灯芯大都是用白线做的，经常更换。

　　这盏灯伴随父亲最多的是从单位（学校）到家的夜行路，路程大约有4公里。父亲是一名乡村教师，母亲在乡下务农，工作之余父亲就是母亲的得力帮手。那时的乡村教师很敬业，每周都有两、三次的政治或业务学习，因为白天要上课，像这类学习通常都安排在晚上，学习完毕父亲就会提着油灯回家，我和弟弟则长期留在学校，父亲为的是让我们安心学习，免受路途往返的劳顿之苦。我清晰地记得，一个暴雨如注的夏夜，开完会的父亲急匆匆点亮马灯，嘱咐我们关好门窗就大步跨进风雨雷交织的黑夜中。父亲走后，我双膝跪在父亲的办公桌上，把小脸贴在那扇小小的木板窗户上，透过木板的缝隙，我看见灯光走过学校门口的小路，灯光再穿过水库的大坝，上了公路，父亲走到供销社附近翻过山凹，然后就再也看不见灯光了。我在屋里担心地大哭起来，我怕暴雨淋湿父亲的衣衫，我怕惊天的雷电伤害父亲瘦弱的身体。在那个无情的雨夜里不满12岁的我，目睹了勇敢和责任的演绎，同时无奈和苦涩也定格在我年少的记忆中。我没有问父亲为什么那一夜一定要回家，但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担心：如此大的雨，家里的房子肯定会漏雨，无助地母亲会害怕。

　　今天，退休后的父亲随弟弟住在了省城，再也用不着那盏油灯了。但是，父亲的那盏油灯却点亮了我的心，照亮了我们姐弟四人前行的路！在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父亲的那盏油灯，就像父亲深情地呼唤，寻声而行我们就不会迷路……

　　我深深地怀念那盏油灯，那盏照亮我们家的油灯，那盏爱的油灯！那盏照亮我生命的油灯！就是这盏灯，照亮了大学梦破灭之后，父亲年轻时惨淡的人生；就是这盏灯，刺破村口漆黑的夜，照亮我和我的弟妹们走向父亲曾经期待的风景中。

　　今天，我和我的同龄人已经很难找到我们和子女之间爱的支点，特别是像我们的父辈所承载的养儿育女的艰难，孩子们也许永远都无从领会。物质生活的富足，掩盖了年轻一代父母育儿的辛劳，孩子好象很不容易理解父母，年轻的父母面临亲子之间沟通的考验！昨天，父母瘦弱的身躯、蜡黄的面容、为凑学费、凑生活费而焦灼的眼神、起早摸黑的身影无一不深深地刻在孩子们的心中！这种无声的交流就是一种伟大的爱的教育！是啊，尽管我时常和我的孩子讲起那些让我泪流满面的往事，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多少？但是，我仍然要千百次地告诉他，城市的灯火阑珊处有祖辈、曾祖辈挥洒的血汗！我们要寻着这个足迹，做一个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国家的人！我相信将来我的孩子长大成人，也一定会把这盏爱的油灯点亮在他的生命中，照亮自己，照亮他人……

　　我深深地怀念那盏油灯，那盏爱的油灯！

作者：在水一方，2007.11.11 写在父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