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她们都走了，我还躺在床上困得睁不开眼。头脑里模模糊糊回响着我妈的话：……约在九点半……你莫懒……我们先走，你快点来～

我爬起来，先抓起放在床头的胸衣，然后又去衣柜里翻找到一件我认为合适的衣服，打算找个角落换上——窗户不知道坏了多久了，像一张无牙的大嘴空泛地张着。

我站在帷幔后面，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看到窗外竹林里有一个人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朝着这边张望。我抱着衣服试图换一个他看不到的位置，于是绕着帷幔走，可是他也跟着我变换位置。我便从帷幔后面走出来，走到窗户边，看清原来是王少波，一个很俊气的小伙子。特别是眼睛，简直说得上精致。我冷硬地跟他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快点走开！他靠着竹子站在那里，盯着我，毫不理会我的话，半眯了漂亮的眼睛。我慌张起来，转过身不再理他，我得赶紧换了衣服，照我妈的安排去见见“那个人”。

我找了一个自认为比较隐蔽的角落，很快脱掉了睡袍，十月微凉的空气钻进毛孔，有些刺人的寒意。我又警惕地抬头去望窗户，很是吃了一吓，那双眼睛无声无息地贴附在窗户上。我顾不上骂他，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拉开门外往跑。他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跑到院子的另一扇门，里面有三个房间，我进了其中一间，蹲在黑暗里。这时我听到他在敲门，三婶听到了，跑去开门，我想要叫她不要开，但我听到他说：我找张小荷。三婶就把门打开了。他走了进来，仿佛知道我跑进了哪一间，直直地朝我走过来，嘴里的烟头闪着红光。

“张小荷！”他低而有力地叫了一声。

我不吭声。

他抓住我，撕扯我的衣服。我仍旧不吭声，用力反抗。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忽然拿出一支针筒，抵在我的胳膊上，笑笑地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不怕打针，从小就不怕。但这支针筒让我无比恐惧。我的反抗很快停了下来，但针头还是扎进了我的肉里。

……

我看着他放松地躺在地上，毫无警觉的样子。那支针筒给了我空前的恐惧，我这辈子就这样完啦！王少波，你这个王八蛋！我用手在他脸上比划了半天，忽然手指如钩一样剜进了他的左眼，我很用力，以致于手臂发抖起来。他还来不及过多地挣扎，左眼珠已经脱离了眼眶。他似乎晕死过去了，一动不动。

我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然后我哥进来了。

我抬头看着他说：哥，他把我强奸啦！我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啦！

我哥一点也不慌张，他找了一个大笼子，把王少波装进去。等着他醒来。

王少波醒了，在笼子里痛得打滚。

我哥蹲在笼子边说：你把我妹妹强奸啦？我妹妹才把你的眼睛挖掉了。你把你的眼睛捡回去吧，应该还可以用。

我哥想办法把王少波和那个大笼子扔到外面去了。

我天天哭。

然后有一天王少波带了一群人来了。

他的漂亮的眼睛又装回去了。还和以前一样。

和我担心的一样，他终于来算账啦！我就知道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家人了。这辈子都是被他毁了，这一家子都被他毁了。

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撞开了我家的门，把我们围在中间。

“张小荷，你挖了我的眼睛。”王少波说。

他的手下要打我姐。

我又哭了，说：王少波，你不要为难我姐呀！她是一个老师，她没有做什么坏事……你要怎么样你冲我来。

我哭得口干舌燥，气噎难平，痛苦不已。

我横了心，做好了一切坏的打算。

……

然后我就听到我妈敲门，在外面大声说：……开门啊，张小荷！你这辈子真是活该嫁不掉了！睡到这个时候！

我悚然一惊，松开握得指节发白的双手，窗外鸡鸣狗跳，已是日上三竿了。

我慌慌张张地跳下床去开门，去赶集的人已经在陆陆续续回来。然后我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王少波，他的漂亮的眼睛朝我扫过来，嘿然一笑。

我转身回去，忽然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