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之处 眼泪无声
1.孝，人之大伦
我的中文导师曾经说过，中国的葬礼，连哭都是有文化的。
姑娘哭天经地义，媳妇儿哭虚心假意。
儿子哭惊天动地，姑爷儿哭驴子放屁。
但是，还有一种，是我父亲这样的，虽然伤心，但是没有眼泪。
奶奶过世那天，叔叔姑姑们都在她灵前哭天抢地，只有父亲，一脸木然坐在那里，我原以为，父亲会承受不了，昏厥过去，毕竟，他也年逾花甲，且心脏不好。
父亲应该是奶奶最孝顺的儿子吧，我这样说，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
我已年过而立，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的判断，看过了姑姑叔叔们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为父亲鸣不平。
他为他母亲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的母亲永远只把关注和爱给他的小儿子。
奶奶生病期间，需要人轮流照顾，大伯说我大娘爱干净，生病的人去家里，不卫生，她会不高兴的，姑姑说，奶奶有儿子，轮不到上女儿家，叔叔说，他上班，没时间照顾老人。
父亲什么都没说，衣不解带的在奶奶床前尽孝，可是奶奶每次醒来第一句话，不是问父亲累不累，而是问他的小儿子来了没有……
多年前，奶奶开始糊涂的时候，不知道从那里买回一些臭鱼，跟我父亲说，这鱼可好吃了，为了配合奶奶，我父亲像模像样的把这些臭鱼收拾了。
那天，我家厨房里飘出的味道，臭了一条大街，但是父亲不以为然，还假装好吃的样子，全部吃掉，为此还拉肚子一个礼拜之久……
父亲说，如果他训斥奶奶买了臭鱼，奶奶会认为自己不中用，越发的伤心。
孝顺，孝顺，为人子女者，不但不能忤逆父母，还要顺从孝敬，这就是人伦。.
父亲言出必行，他孝敬他的母亲，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奶奶走了，孝顺的父亲却没有一滴眼泪，反而是我的姑姑叔叔们，把头磕的咣咣响，哭的伤心欲绝。
父亲对我说：奶奶去了，我们做了该做的一切，她年龄太大，寿数已尽，你看她走的时候什么痛苦都没有，所以，哭一哭就好，不必太伤心。
父亲默默的坐在他母亲的灵前，看着他的弟弟妹妹们没命的嚎，既不劝慰，也不阻拦。
就像他自己说的，问心无愧，我哭不出来。
在他的弟弟妹妹们发朋友圈悼念他们的老母亲时，父亲大病了一场。
母亲说，“活着不孝顺，死了乱叫唤”。
2.无愧
我师父也这么说。
我警校毕业的那年，被分配给我师父从事政工工作。
我师父他们全家人都在公安系统，她的父母亲还是建国前隐蔽战线的工作者，都是我们行业里德高望重的前辈。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师父的母亲罹患癌症，老人两女一子，小女儿说工作忙，脱不开身，儿子说，孩子刚出生，不能没人照顾……
只有我师父，什么都没说，默默承担起了照顾老人的重任，其时，她的婚姻正在走向瓦解，女儿当年还要中考，她也是心力交瘁。
但是我师父说，为老人尽孝是应该的，老人对子女的心意百分之二百，反过来，子女对待父母，怎么好意思打折？这样太不人道了。
师父把工作交给了我，她一直照顾她母亲，到老人去世，期间老人的小女儿和儿子只是偶尔来探望。
老人去的时候，把房产全部都给了儿子，把值钱的家当都了小女儿，只留给我师父一摞医院的药费单据。我看在眼里，为师父感到难过。
我师父贫血，经常头晕，出殡的那天，我怕她伤心过度昏过去，一直扶着她，但是她异常的平静，一双熬的通红的眼睛，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师父的妹妹差点哭塌了整个殡仪馆，直喊着“妈妈呀，不要扔下我，妈妈呀……”
同事们在一边窃窃私语：三丫头就是嘴好，这会想起来哭了，早干嘛去了！
我师父还是面无表情的站着，直到接过她母亲骨灰的一刹那，一头就栽了下去。
后来，我问师父为什么不哭，师父说，我妈很痛苦，她走了是解脱。再说，我是看着她离开的，我哭，她也回不来了，我做了能做的一切，让老人清静的上路吧，别打扰她！
后来我师父的妹妹在单位逢人就哭，说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而我师父只是每年清明都去她母亲的墓前献一束花，默默的呆一会，不说话，也不哭。
不是她不孝顺，但是没有眼泪，不代表不难过。有些祭奠，是放在心里的。
3.死亡教会我们的…
谍战剧《潜伏》里有一个情节，翠萍问余则成，我走了你会哭吗？
余则成对翠平说：哭有很多种，不一定是流眼泪，有一种哭叫难受。
对，难受。
在我三十几岁的人生时光里，先后经历了祖父、外公、奶奶的离世，每一次，我都看见大人们或悲伤、或恸哭，或平静无言如父亲。
外婆说，现在老一辈的人就剩下她自己了，她跟我们说，她要是有一天没了，让我们不要鬼哭狼嚎的，赶紧埋了拉到，哭她，她也听不见，别白费力气。
外婆话糙理不糙。
《西藏生死书》上说，纵使佛陀，也会死，他的死是一种教示，用来震撼天真，懒惰与自满的人，用来唤醒我们了悟一切无常，认识到死亡是生命不可避免的事实。
所以，逝者已矣，生者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倍加珍惜现在的生活，这时死亡的意义，也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
如果实在忍不住，哭一哭就好，还是不要惊动天地鬼神了。
作者：柒笙石
一个行走在文字里的80后，“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我出生在内蒙古，漠北的风里，有我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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