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七八:说那么多干嘛
问:“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是知,知之发动是意,意之所着为物。是如此否?”
先生曰:“亦是。”
陆澄问:“身的主宰是心,心的灵明是知,知的发动是意,意所涉及的对象是物,这么说对吗?”
老师王阳明回应说:“也算是。”
陆澄问的这个,在《大学》中有更有条理的表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若要“致知”,先要着意于物,着意于物便是“格物”。反过来讲,要有效地着意于物,则先要有求知的发动,而求知的发动则依靠心的灵明,所以,心是身的主宰。
这样的车轱辘讲上一火车,也不会有什么样的具体功用。倘若忘记了“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学问追求,空有八条目上的着力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孔子有个学生叫子贡,总是追着孔子问东问西,问来问去也只是停留在问的层面上,问得多了,实践的机会便少了。最后闹得老人家很无奈地讲“予欲无言”——“我”不准备再说什么了。子贡并不理解老师的真实意图,反而上赶着说您要是不说话了,我们怎么进步呢!孔子扔给他一句话——“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一生,最深恶痛绝的便是“重虚文而轻实行”的风气,专门强调自己一生“述而不作”——只转述前人被印证过了的正确的经验,绝不标新立异发表新见解。他最欣赏的弟子颜回——“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弗失之矣”。他比较倚重的弟子子路——“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他自己更是以“删六经”而闻名于世,“删六经”所删的便是六经中的“虚文”。
王阳明自朱熹“格物致知”求“学为圣贤”而不可得,干脆直追孔孟,自孔孟的源头活水中追寻“学为圣贤”的道之本源。怎么能不清楚孔子的“述而不作”,怎么能不明白孔子讲的“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陆澄出于本心的“十连曰”时,王阳明便出于本心地鞭辟入里、娓娓道来。
如今,陆澄不疼不痒地用自己的话去解本已明白如话的《大学》八条目,王阳明便只能用敷衍的“也算是”来回应。一则避开不必要的口舌之争;二则也让陆澄有一个自我反思的机会。
毕竟,多说无益时,说那么多干嘛?
圣人转述前人经验与哲观,勉强算是创造了一个不那么趁手的表述工具的话。后人再在《大学》这样的表述基础上,就其某一点而喋喋不休,基本上同盲人摸象无异。连朱熹那种几乎将整个大象摸了一遍的穿求文义者,王阳明尚且看不在眼里,何况是在一鳞半爪、只言片语上穿求的人,何况还是自己的弟子?
“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学者使命就摆在那里,简而言之就是做学问就是要“学为圣贤”,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做就是了。从“格物致知”处达不成目的,回过头来,从“明心见性”处入手去做也就是了。“明心见性”到一定程度,遇到瓶颈、障碍了,蹲下身子下下“格物致知”的小学功夫又何妨?
孟子表达得更简洁,好好做人就是做圣贤,不好好做人就是让自己等而下之去做“禽兽”。没什么好说的——“仁义而已矣”——要做人,守着、受着就是了!没那么多道理好讲,说那么多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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