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志国原创作品

更多公文写作知识，请参阅《硬核公文：打造写作技术流》（韦志国著，电子工业出版社2022年3月版）

“金句”是个耳熟能详的概念，与之相配的还应当有“金词”。“中国梦”“正能量”“互联网+”“中国方案”“高质量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这类金词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并被广泛运用。金词和金句各有特色，各具优势，各有适用场景。公文写作不仅要创造金句，也应当努力打造金词，有生命力的金词是公文成功的重要标志之一。

公文中的金词，指体现事物规律、典型现象、本质要求等深刻内涵，具有高度概括性、思想性、启发性的简短词汇。金词往往不是动词、副词、形容词，而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即新名称、新概念、新表述、新定位、新内涵。有的金词不是由纯粹名词构成，而是“伪装”成动宾短语、主谓短语等其他形式，但从语法功能看，它们发挥名词作用，可称之为名词性短语。

句子中确实存在运用十分得当的动词、副词、形容词，但这些词只是在特定语境中才能发挥其精当作用，孤立情况下无法判断它们的表达价值。名词性的金词则不同，无论单独使用还是置于特定场景之中，都能给人多方面的启发。例如，将勇于奉献、敢于担当、迎难而上的人称为“最可爱的人”“最美逆行者”，意义范围已经超越了这两个词最初应用时所指称的特定人群。

与金句相比，金词更大的优势在于可以灵活快捷地迁移运用。引用金句往往比较困难，需要回顾记忆或查阅资料。使用频率较高的金句大多出自经典作品且以文史哲作品为主，来自公文的金句几乎没有迁移能力。公文金词则不然，往往被准确记忆，并运用到除公文外的其他文本或多种场合。

从写作角度而言，创作金句并不难，无非应用一些修辞手法表达特定意义。很多人已经归纳了写作金句的方法经验，相比之下对金词的研究几乎被忽视了，打造金词的方法也没有形成共识。

创造金词面临的困难是在有限篇幅内传递深刻内涵。“蟹壳里做道场”，“蟹壳”只有一个词或两三个词，“道场”需要有丰富隽永的意义，形式和内容之间存在一定矛盾。为了破解这一困难矛盾，可以采用以下五种方法打造富有生命力的金词。

方法一：内涵创新

金词最大价值是富有创新性的内涵意义。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意思，难以作为金词的基础。打造金词，需要内涵创新，更需要长期的经验积累和对工作的透彻研究，而不是“抖机灵”式的修辞。金词是创新性的洞见，是从新高度、新角度对已有事物深刻体察的结果，是对未来发展趋势先见性的预测。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金词只剩一个空洞的外壳，将很快被人们遗忘。

金词核心价值在于提供高密度的信息量，反映了对事物的本质认识。金词能够将相关工作领域“照亮”，使晦暗不明的本质矛盾突出地展现于视野之中。“表格扶贫”将脱贫攻坚工作中的形式主义作风暴露无遗，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有力推动了工作作风转变。“关键少数”一词反映了在推进全面依法治国工作中，领导干部发挥的重要作用，更体现了干部队伍建设的重点和抓手。

金词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内涵的丰富性，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多个维度的意义交汇于某个词汇。例如，“碳达峰”“碳中和”最初只是能源领域的术语，用于说明化石能源的消耗状态，2021年被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后，这两个词的意义获得极大丰富，代表着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能源结构调整、新能源技术应用、生态保护修复等多方面的政策导向。

打造金词，必须将深刻的思想性注入其中，使之获得思想穿透力、观点启发性、行动方向性。例如，“底线思维”不仅是一种思维方式，也不仅强调风险意识，更是制定政策措施的出发点，引导各级各类管理者超前预测、提前准备、有力应对各类风险挑战。

方法二：组合创新

金词的意义是创新的，但构成金词的“原料”词汇不能标新立异、晦涩难懂。大多数金词并非凭空诞生，不是完全新创，而是由已有的惯常词汇组合，例如“美丽中国”“无人超市”“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等。

构成金词的词汇要素仍然保留本来意义，但组合之后会创造更加丰富的意义，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美丽”和“中国”本为一般概念，二者结合成为“美丽中国”，揭示了生态文明高度发达的美好图景。“无人”与“超市”的组合，不是字面意义的简单叠加，不是“空无一人的超市”，而是指借助物联网等信息技术手段支撑的新型商业零售场景或商业模式。“外防输入，内防反弹”是以动词面貌出现的名词性短语，指基于成功的抗疫经验而形成的防控思路和举措，为开展工作提供了有力指导。

组合创新的手段让金词整体意义空间大大超出了构成词汇原本的意义范围，金词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宽泛笼统，而是仍然保持明确单一的意义指向。

方法三：旧词新用

为惯常词汇赋予新的引申义、转用义等新意义，也能创造金词。“点赞”“朋友圈”“紧日子”“最后一公里”“最大公约数”等词语，本来就是存在于日常生活或特定领域的概念，但在公文中并不体现为原有内涵，而是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点赞”不再只是一种上网动作，而是对工作的肯定态度，“朋友圈”也不再是社交软件的某种功能界面，而是工作或业务中合作共赢的伙伴群体。公文中的“紧日子”不是家庭或单位经济拮据的意思，而是杜绝铺张浪费，保持简朴节约的良好习惯。“最后一公里”的构成词汇本身都是经常使用的抽象概念（程度副词和长度单位），用来指称复杂工作中落地执行的最后障碍。“最大公约数”本为数学概念，公文中指面对分歧、多样性时，能够求同存异、兼包并蓄。

旧词新用并没有使用特别的修辞手法，只是利用构成词汇自身的原本意义，依靠引申转用的思维理解机制而创造出了新意义。公文常常旧词新用使人迅速理解把握了本质。

方法四：修辞创新

使用比喻、借代、类比等修辞手法，使金词形象生动，抽象或复杂的意义能够瞬间被读者把握，极大地激活了读者思维，提高了表达和理解的效率。

“精神之钙”“思想之舵”“制度的笼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总开关’”“中等收入陷阱”这些金词中，本体和喻体同时出现，使人瞬间顿悟本体的重要作用。

“压舱石”“定盘星”“雪中炭”“护城河”“一盘棋”“黑天鹅”“灰犀牛”等金词，使用了某一具体物品、形象作为喻体。虽然本体没有出现，然而这些金词一旦定型，在特定语境中读者能够毫无障碍地“脑补”本体，直接把握本体的意义、作用、范围等各种信息，极大地促进了对本体的理解。

方法五：衍生创新

定型金词的构成模式会衍生出一系列的孪生词汇。例如“中国方案”提出后，在不同领域形成了“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中国智慧”“中国经验”“中国智造”“中国速度”“中国故事”等系列概念金词。“美丽中国”提出后，又提出“健康中国”“平安中国”。“最后一公里”被广泛应用后，衍生出了“最初一公里”，指工作正式开展之前的谋划部署等准备工作。“表格扶贫”出现后，在抗击新冠疫情中，针对工作落实不力的情况衍生了“表格抗疫”。

以上五种方法并非互相独立，某一金词可能是两三种方法“合力”的结果。例如，公文使用“米袋子”“菜篮子”这两个词指日常民生物资，二者既体现了旧词新用的方法，也是修辞创新（借代的修辞手法）的结果。单独或综合使用以上五种方法，打造出令人耳目一新、意义深刻的金词，必然能够为公文文稿增色。

公文打造金词无论采用修辞手法，还是“跨界”使用其他领域的概念词汇，都应当避免语言形式过于标新立异，不能晦涩生硬、牵强附会，否则可能产生“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是别人”的后果。例如，有的作者仿照“先手棋”使用“关键棋”“创新棋”等词语，让读者感到莫名其妙。总之，金词的最大价值在于其意义内涵的创新性、思想性和对工作实践的指导性、启发性，而不能哗众取宠、生搬硬套。